“因为，只要是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达成。”

江凝光望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男人，以及男人交到他手中的许愿木牌，一时有些愣怔。

这样的话，从未有人对他说过。

江家少主江凝光从懂事起便知道，想要的东西永远不要等着他人的施舍，珍宝从来只配胜者拥有；傀儡皇帝江凝光也同样如此，生于泥沼之地从未期望过任何来自他人的善意，更别说……

会有一个人不求任何回报，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感动吗？江凝光问自己，或许有一点吧，但更多的是觉得可笑。

“任何愿望？”

江凝光轻声问。

天色渐暗，不知不觉间已是临近黄昏。天边的红霞轻笑着掀起一阵凉爽的微风，黑发被风吹起，飞扬在空中，叶听涛望着站在霞光中的小皇帝，突然地觉得这样的江凝光有些虚幻，似乎马上就会随着这阵晚风消散在他眼前一般。

叶听涛抓住江凝光的手不禁更紧了一分，回答了江凝光的问题：“任何愿望。”

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时那般清澄，宛若一汪深潭，清晰地映照着他，只映照着他。

那如果我说，我的愿望，是希望你死呢？

突然地，这句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哽在江凝光的喉咙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云层轻挪，夕阳西沉，带走了最后一抹光。黑暗中，江凝光垂下了眼睑，轻轻挣脱掉叶听涛的手，向后缓缓地，退了一步，只是手中却还握着那个空白的木牌。他听见了自己冷淡而无情的声音——

“不需要。”

夜，渐迷了眼，让叶听涛无法看清江凝光脸上到底是何表情。

明明应该趁机更进一步刺激叶听涛的情绪才对。明明应该让叶听涛更加清楚明白自己与他之间到底有多大的鸿沟。只有这样，才能让叶听涛更在意，更后悔，从而对自己愧疚，对自己言听计从……可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始终狠不下心来呢。

江凝光微微低下了头，咬紧了牙关。

嗤——

有人点起了烛火，打亮了灯笼，微微摇晃的红烛带来了夜晚第一抹微光，紧接着所有的灯光便跟着亮了起来。熙熙攘攘的灯火从山上一直延伸到山下城里，比夏夜里最亮的星夜还要耀眼，还要灿烂。

七月初七，仲夏之夜，花灯盛会。

摇曳的灯火吸引了二人的注意，江凝光抬头往火光跳跃的地方望去。从古云山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由一盏盏花灯组成的蜿蜒的灯河，美丽而绚烂，宣泄着这座城的旺盛的生命。

花灯会……

“下山吧。”收回了视线，江凝光平静道。

听到这话，叶听涛张了张口似乎是想问什么，可最后却只是道——

“嗯，好。”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许愿的事，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默默无言地走完了这段下山路。一前一后，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并不算远，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城内车水马龙，到处都是人声鼎沸，可两人间的气氛却与这热闹的花灯会格格不入，沉寂安静如同一潭死水。江凝光是因为内心的矛盾和动摇不想开口，叶听涛却是想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

或许是因为离了皇宫那压抑的氛围，或许是因为这一路凝光的态度太过温和，叶听涛都快忘了，江凝光与他，相隔着的是血海深仇。

那个许诺，他其实最没有资格。

“哇！冲呀——”

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出来。

恍然失神间，人流攒动，叶听涛和江凝光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拥挤的人流冲的远远的。一个小孩从一旁冲出来，刚好撞到了叶听涛身上，叶听涛将小孩扶稳站好。紧接着小孩的母亲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忙对着叶听涛道歉。

叶听涛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抬头焦急地往前面找寻江凝光时，江凝光已经被人群冲到十分前面的地方，就快看不见身影了。

眼看就要被丢下，叶听涛一下子便急了。

“让一下，请让一下！”

叶听涛奋力挤开人群，想要往前，可挤了半天也没有能往前几步，江凝光的身影终是消失在无尽的人海中。

他们失散了。

另一边，江凝光费尽了气力才从拥堵的人群中挣脱了出来，站在河畔无人的杨柳荫下喘了口气。他转头正想叫另一个人：“叶听……”

……不在。

四处环望了一圈，始终没有看到某人的身影。

看来是在刚才被人群冲散了，江凝光想。

这段日子来，他身边总是很热闹，不是叶听涛不厌其烦地贴上来找话题，就是小七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可如今，叶听涛与他走散，小七留守在宫中，剩下他只身一人，竟有些觉得空落落的。

明明对于以前的他来说，这才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