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2)

时屿把身上的毯子横着展平,加大了能覆盖到的范围。

他把另一边盖在了陆一衍的身上,又像陆一衍之前做的一样,小心翼翼地拈了拈毯子的每个边角,确保没有裸露在外会受凉的皮肤。

陆一衍眼中划过短暂的意外,但倏然又变成了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一片柔软:“好,听你的。”

在万米之上的高空,他们盖着同一条毯子。

毯面隔绝了冷空气,毯下两人身体散发的热量在微小封闭的空间互相传递着,给予彼此以温暖。

时屿觉得,有什么东西穿破了层层阴霾的阻绝,到达了内心被层层寒冰封冻裹挟的无名一角,划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不安,焦虑这些深不见底的黑暗情绪被暂时搁置,安稳和平和伴随着暖意,如同温暖的潮水,蔓延向四肢百骸。

在这样难得地让自己感到心安和放松的环境里,时屿罕见地感受到了一阵困意。

不知不觉地,他闭上了眼睛……

陆一衍第一时间就发觉到时屿已经睡着了。

这个青年好像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是一样的寡言和平静,似乎是刻意为了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就连有紧张和略微慌乱的时候,也会迅速拾掇好自己的情绪,不会外露很多。

只有平时睡着的时候,才会暴露出一些来不及收敛的痕迹。

整个人倒向一侧,身体蜷缩着,头紧紧地靠着枕头,双手在胸前环绕,有时候手还握着枕头的一角。

好看的眉头拢聚成一座小山,山里是化不开的惨淡忧郁。

即使共处于同一个屋檐下,即使朝夕相处地互动,他总能感受到时屿本人身上似有若无地传递出来的一种疏离和隔阂。

就像是他本人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自己和每一个外人之间,划出了一条无形且严格的界限。

时屿一直严格地恪守着这条界限,连半步都未曾逾越。

反倒好像是他,一直在越界的边缘跃跃欲试。

从这次时屿睡着时,逐渐舒展开来的眉头和肢体来看,陆一衍觉得,自己的尝试似乎产生了超过预期的价值。

但是,对陆一衍来讲,这还不够。

不仅仅只是出于偶像对粉丝的关心,不仅仅只是因为共录节目必须捆绑在一起互动。

作为独立的陆一衍本人,他想多了解时屿,不管好的坏的,积极面还是消极面。

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样强烈的接近和了解欲,也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看到精致,易碎,坚韧交叠的独特气质。

为此他愿意多付出时间和耐心,一点点地跨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堵墙。

飞机到站的时候,时屿刚好睡到自然醒。看陆一衍要把毯子叠好,重新放回背包里,他拦住了他。

“给我吧,我晚上去清洗一下。”

“为什么要清洗又没有染上什么污渍。”

时屿踌躇了一会儿,缓缓说出了心中的顾虑:“我盖了。”

一般人对于毯子,贴身衣物这一类的东西都会有一种特殊的占有欲和洁癖,不希望它沾染上什么别人的气息。

时屿深谙这点,但又怕陆一衍顾及他的感受不提,便选择了主动询问。

“我知道,是我主动给你盖的,而且我也盖了。”陆一衍边说边把毯子往包里收。

“可……”时屿欲言又止。

陆一衍故意作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时屿这才就此作罢。

陆一衍很自然地揽过他的肩,拍了拍,在他耳边轻说了句:“朋友之间,共盖一条毯子很正常,不用过于紧张。”

“如果觉得亏欠,下次可以给我盖回来……”

其实陆一衍的意思是,下次时屿可以主动给自己盖一次毯子,但他这话说地含含糊糊不清不楚,时屿俨然往错误的方向理解了。

陆一衍看着他薄薄的耳垂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然后颜色一点一点地加重。

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说什么,解释一下的时候。

他就看到时屿用手轻抓了一下肩膀的包带,然后说:“那……如果有机会我看看海岛的商店里,有没有薄毯卖。”

有时候被误解倒也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人果然都是有劣根性的,尤其是在自己试图接近和在意的人面前,尤其是男人。

陆一衍也不例外,他抛弃了脑中不断闪现的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选择延续这段美丽的误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