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历十九呵气融霜(2 / 2)

谈笑间,水眉已经听见了,她抓紧的卸了妆换上衣裳,戴了红绳子系的玉佩,一抹红在朴素的衣服里特别扎眼。她故意拉松开了袄中间,为的是拜跪时候,那玉佩能滑出去。

想着她激动万分的跟着小厮走了,转过楼梯到了二楼上,还没踏上最后一层楼梯,就听见一个少年熟悉的声音:

“哟,这就是那思春的小尼姑?”

水眉气的抬眸,看见一个锦衣少年倚着栏杆,垂穗的六角宫灯流光溢彩,照着他玉面俊秀,十五六模样却已然生的修长如竹,手里拿着柄折扇,折扇开合,几个龙飞凤舞的“我是清都山水郎”惹人瞩目。

不是别人,是顾寔。

水眉生生压抑住想转头就跑的念头,她一阵后怕,顾寔和顾廷两个人向来形影不离的,若是顾廷也在这里,她岂不是羊入狼口!

“愣着做什么?小二爷我又不是你要找的‘蝈蝈’,”他那哥哥两个字故意学她唱戏的“哥哥”发音:“难不成被我迷住了?别想了…爷不是…”

真他妈的丧气!

水眉无可奈何,只能抬眸凝神,在灯火辉映处冲他嫣然一笑。

上辈子只要她一笑,顾寔就什么都不骂了。

顾寔话音弱了下去,白皙的脸皮微红起来,不自觉展开扇子猛扇几下,扇子反了兀自不知,低头转身走了,不再拦水眉的路。

走时候还回头瞥了水眉两眼,水眉看过来,他就嗤笑一声,合扇走了。

水眉轻轻打量,四周没有顾廷,她松口气继续向前走去。走到雅座,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桌边,旁边几个儒袍文官围着他,他端起茶盏正要品,不经意瞥见娉娉袅袅走来的水眉,眼眸里流露出震惊之色,手中微颤茶盏一歪。

“王爷!”旁边一个官员眼疾手快,扶住了茶盏,把他神思拉了回来。

水眉赶紧行大礼,先盈盈一拜,再磕头的时候,她感觉到脖子里的玉佩,顺利的滑了出来。她起身,故意磨蹭了一会整理衣,把玉佩朝着王爷的方向一亮。

崇王爷猛的站了起来。

“王爷!王爷!”

旁边的官员吓的不轻。只看见平素儒雅平和的王爷魔怔了不闻不问,只是看着水眉容貌不出声,忽然低了头不敢看她,只是淡淡道:“戏唱的不错,叫什么名字?”

水眉有些失望,可还是老实道:“小女子艺名眉官。”

她眼巴巴的看着王爷,又怕被人说闲话只能低头,心急如焚等着王爷,可王爷只是低头喝茶,水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尴尬的站着,王爷终于是没有再提,只是轻描淡写道:“常福,把我那裘衣送给眉官姑娘御寒,再拿几个金银锞子。”

言下之意,她可以走了。

水眉茫然的接过那裘衣,和一个小钱袋,低头谢恩,起来时候看了眼王爷,崇王爷并不看她,只是低头喝茶和别人谈笑风生。

她无可奈何,低眉顺眼的走了,刚刚的所有激动都跌碎了一般。

为什么王爷不认她?

她前脚刚走,后脚从另一边楼梯来了个锦衣男子,玉冠紫袍面色冷峻,他一来,别人都纷纷让路,道一声:“顾二爷来了。”

顾廷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听见别人声音,他走到崇王爷面前,自有人让位子坐了,他隔着栏杆居高临下的低头看去,恰见水眉走下楼梯,宫灯叠影间望见她青丝堆墨颜色似雪,略单薄的布裙后托处她纤细摇指下美好的弧度,裙底露出唱戏的绣花鞋边。

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举起茶盏低眉一啜。

*

崇王爷还没听完戏,就风风火火回家而去,径直走到书房,对下人道:“请夫人过来。”

丫鬟有些怯意:“王妃还在账房清点账目呢,刚刚…”

崇王爷怒目道:“她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快去唤来!”

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有女子声音冷漠:“哟,这么大脾气啊?外面寻到姑娘没钱讨,回来就拿我丫鬟撒气?大过年的,爷真是好样的。”

那女子推开门昂首进来,金玉满身好不富贵,崇王爷看见她进来,忍着气道:“是我一时躁了,我今个原是有急事和你商量。”

“急事?”

崇王妃叫人拿了脚踏给她,然后把下人都遣出去,悠然自得的坐下:

“鸡年的猪慌猪年的鸡急,都是急事。您和我急那桩呢?如今这王府我管着,日常开销花钱似流水,正是买办年货的节骨眼,甭说祭祖请神的大头,我连给除夕办宴的小钱都凑不出来,今个二十了,咱们喝西北风呢?急?我看你是该急了!”

说着她把别在袖子上的护甲重新戴上,翘起腿儿冷笑:“您是祖传的清闲王爷甩手掌柜啊,不说您不知道,和您唠这些您又瞧我小心眼。前些日子怕你丢人,是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压价格给你买一件上好裘衣过年,叫你体面。如今我问你,衣裳呢!别人嫁王府好,吃香的喝辣的,我倒好,净贴钱!嫁妆都折来填你王府这个无底洞了,叫我怎么有脸回娘家!”

她说的是实话,虽然外人看来是王府荣华富贵受用不尽,但是先祖积德攒了家产几代传承到现在,内囊上来,已只剩个架子了,每年过年都是咬牙装门面,强撑的就差借钱了。她本是户部家的女儿,父兄位置是肥差家底殷实。这些年不知道赔了多少嫁妆到王府,都道她风光,谁知道她心里苦。

崇王爷有些焦急,道:“你听我说!”

“你说啊,给哪个狐狸精了?”她怒气上来。

“不是!是我…我好像找到眉儿了!”崇王爷一把握住她手,激动道:“我失散了十年的眉儿!”

“什么眉儿眼儿的,讨人嫌儿…”崇王妃抽手出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不是崇王爷原配,只是个是续弦。死去的那个王妃生了个女儿,王爷视为掌上明珠,不过后来五岁时候走散了,再也找不到。王妃悲痛过度,红颜早逝了。

想着她眼里滑过一丝嫉恨,表面还是不动声色:“那自然极好,她现在何处?”

“现在…在玉成班唱戏…”崇王爷叹口气。

崇王妃眼里厌恶更甚:“戏子?”

戏子这两字最是轻贱,不啻于女表子。

“你!”

她嗤笑:“我什么我?你认清楚了吗?有什么证据吗?单靠那玉佩把个戏子领回来,谁知道要兴什么风作什么浪。你就这么贸然鲁莽?”

“我也知道,所以这不是回来找你商量了吗?我不太方便,我求你把她接回来,咱们慢慢的查她身份,如果是自然皆大欢喜,不是再赶出去如何?”崇王爷低声下气起来,没办法,现在王府是她管着,他没钱没权,什么都办不成。

“你说的轻巧,多个人多张嘴…现在正拮据呢…”

“哎呀,求你了哇,你是我的好妻房啊!”崇王爷故意念了句白,逗得王妃一笑,她哼一声下了罗汉床:“知道了,我正好准备去收账,顺便去接你那心肝哟。”

崇王爷连声道谢,王妃哼一声,娉娉袅袅转过身去走了,换了衣裳带着丫鬟出了门,她面色马上阴沉下来。一脸烦躁的坐轿中。

她至今无子,想抱养个孩子回来,王爷一直不准。

如今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狐媚子,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她正烦心着,忽然轿子一停,她身子一倾,正要揭开轿帘骂人,忽然听到外面丫鬟说道:“王妃,咱们前面世子爷的车驾对上了。”

“他是小辈自然他让我。”崇王妃不耐烦道,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喊住轿子:“停!”

丫鬟不知为何,崇王妃意味深长的笑了:“把顾二爷请过来,有几本账是我和世子府一起的产业,我要请他分分账。”

丫鬟不疑有假,去通报了,顾寔下车,把崇王妃请上了旁边酒楼,两个人坐在雅间里,因为差了辈分两家又极亲,所以没什么男女之嫌。崇王妃把丫鬟们都遣退了。

顾寔声音冷淡依旧:“崇王妃唤我,有什么事吗?”

崇王妃一笑:“听说最近,顾二爷要娶那青梅,和令尊呕气了?”

顾寔面色一僵,手捏着那茶杯不语。

“这顾二爷情比金坚,只可惜门不当户不对,佳偶也成怨侣啊…”

顾寔打断她:“王妃喊顾寔前来,就是说这些东西?”

“哎…”崇王妃志在必得的端起茶盏,拨弄那浮沫轻笑:

“我有一笔好买卖,包萧小姐脱胎成凤,你们金玉良缘门当户对,再无人阻碍。不知道这笔生意,顾二爷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