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二章 月光如水照岷西(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8816 字 2022-05-12

四十二岁的一国天子,惨然泪垂。

正是其尊其贵,愈见其哀其悲。

他的确无所依,无所恃,向来对自己这个要往前追溯九代的皇叔祖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他的确没有才能,缺乏智慧,可这三十二年来,也本本分分,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没有丢了大夏皇室的体面。

哦,除夕才过,已是三十三年。

遥想三十三年前,太后牵着那孩子的手,走向龙椅,正是他姒骄第一个拜倒,高呼:“我大夏正朔天子!”

三十三年时光是一弹指,小童长成了中年人。

齐军再一次兵临城下,四十二岁的夏皇帝,和九岁的夏皇帝,一样惶恐。

纵然是历遍沧桑如他姒骄者,又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先帝创造了太辉煌的基业,又留下了太强大的对手,这一切本不是你的错……”姒骄用一种近乎残酷旳平静,看着他:“但你坐上了龙椅,成为了大夏皇帝。这就变成了你的错。”

“大夏皇帝?”夏天子惨声道:“我这个夏国皇帝,做得有什么意思?匹夫一怒,尚能血溅十步。他虞礼阳不知瓜田李下,使我堂堂一国之君,受此屈辱!您却告诉我,我只能撅起屁股?”

“现在是什么时候?”姒骄皱起眉头:“你以为你的颜面有多重要?”

“那我父皇的颜面呢?”夏天子的眼神,从散发中透出来,那是长达数十年的积郁:“我父皇何等雄主!生前雄视六合,履极八方。死后陵寝不安,声名受辱,还有寡妻……为天下谈资!”

他的声音渐而激动起来:“这就是大夏中兴的神武年代,这就是你们在前线打的仗吗?!”

姒骄定定地看了这位大夏皇帝一眼。

他发现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个今年已经四十二岁的大夏天子。

在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愤怒了。

因为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姒成啊姒成。”他的语气失望透顶:“竟是本王小看了你!你有这份心气,早该叫你临朝。”

夏天子后退一步,有些躲闪地说道:“寡人不知,武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问,你这个夏国皇帝,做得有什么意思吗?意思就在于……你现在可以活着。”

在这个瞬间,夏天子浑身汗毛倒竖!

但姒骄只是看着他,什么动作也没有。

“奚孟府于国于君,于我姒家,是忠心赤胆。只有国朝亏欠他,他不曾亏欠国朝半分……”姒骄一拂大袖:“你便好自为之吧!”

声音落时,身影已经散去。

只余下零碎一地的天子寝宫,以及表情变得冷峻的大夏天子。

他将散乱的披发,慢条斯理地向两边梳开,露出他那张颇肖先帝的脸。迈着沉静有力的步子,一步步走向他金碧辉煌的座椅……

是日,夏宫传来消息,有齐刺客隐匿入宫,刺天子未果。

死太监十三,宫女七人。

贵邑百姓闻之,莫不深恨齐人。

……

……

从兮江渡口南下,一直到苦樵岭,中间有很大一片平原。

这是岷西走廊最开阔的一段,也是理论上最安全的一段——同时它也是触悯所选择的战场。

当然于此时潜藏在地底的,只有触悯、周雄、易胜锋三人。

高端武力的优势,一定要利用起来。

在战斗开始的时候,需要周雄和易胜锋第一时间锁定齐军最强者,斩将乱阵。而触悯则是需要作为此阵主帅,在这里把握全局、随机应变。

触悯手中的这面镜子,并不会直接观察敌人,那样太危险,太容易暴露。

它观察的是天地元力。

其作用在于展现一定范围内天地元气的变化,从元气的变化中,能够得到敌军的情报——数万大军经行之处,哪怕什么也不做,也必然会对天地元气有巨大的影响。他们藏军于远处,亦是周雄亲自出手,抹平了元气波动的。

哪怕是感知再灵敏的人,也不可能察觉他人对天地元力的观察。

“要来了。”周雄忽然说道。

触悯看着自己手里的镜子,除了正常的元气波动,以及自己焦黄的脸……什么也没有看到。

“军队还没有过来。是某种探查的手段,先一步扫过来了。”周雄解释道:“我已经将其屏蔽,不过在战争状态下,受规则限制,无论器物还是秘术,超凡的探查手段不可能太远……所以施展探查手段的那人,应该已经逼近十里。”

“是重玄胜,还是姜望呢?”出奇的,触悯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或许是开战之后,等这一日已经太久。

所有的忍耐和准备,都将迎来一个阶段性的结果。

“等过来了,自然就知晓了。”周雄声音轻缓,但自然有一种沉淀的力量感。

身为周婴之子,他从小就生活在无数目光的审视中,这也养成了他谨言慎行、甚至于有些绵软的性格。

但能够在一众兄弟姐妹里脱颖而出,能够早早成就神临,能够长时间镇守长洛……他自不是真的毫无锋芒。

易胜锋开口说道:“我已经隔断了姜望对危险的感知。”

他身怀心血来潮神通,但有危险,必有反应。便是以此神通,才能够在淮国公府覆盖南域范围的无限制逐杀令下,只身仗剑,来去自如。

他将这门神通开发到了此境极致,甚至于能够做到压制他人对危险的感知——大凡有生之灵,都有对危险的本能警觉。愈是境界高深,警觉性愈强。这种本能警觉,在战斗中有相当关键的作用。

往往“秋风未动蝉先觉”,可以先于危险临身前,做出反应。

而易胜锋能够将这种警觉抹去,一剑斩过去,对手不觉得危险。往在战斗中,斩杀了对手,对手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剑眉微沉,因为悬在内府穹顶的神通种子,再一次涌上心潮,告知了他危险——自从踏进齐夏战场,这种对危险的提示,就没有停止过。

哪怕是曾经在虞渊砺剑的时候,都没有这里的危险这么密集……毕竟整个齐夏战场上,仅明面上的真君,就有四位。这四位真君彼此对峙,势倾万里河山,随时能够降临毁灭性的危险。

双方投入大军数百万,犬牙交错,厮杀在夏国广袤的国土中。大军,军械,阵法……能够杀死他的危险,不知凡几。

心血来潮的反应,难免频繁。

按照他惯来的行为准则,本是心潮一动,便即远遁的。修行这么多年,从现世各大凶地,到种种天外小世界、诸多危险秘境,便是依靠心血来潮神通,不知避过多少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