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隔着这么远,天色也逐渐暗下来了,林朔的视力因为早年在煤油灯下备过课,受到了影响,所以现在比起一般人也就差不多水平。
在这个距离和光线条件下看刑场,也就只能看个大概。
他隐约看到,火刑台上,这会儿烧人的柱子是立起来了,可柴禾还没堆上去。
而就在火刑柱旁边,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铺了一层白色的桌布,桌布正中间点着一根蜡烛。
桌子两端,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对面而坐正在用餐。
餐点还不错,上好的五分熟谷饲战斧牛排配红酒。
吃得是什么林朔用鼻子能闻到,可这两人的脸这会儿林朔看不清楚,他只能确认,女的那个是阿尔忒弥斯。
至于那个男的是谁,倒是不难猜测。
这个场景,就显得很怪异。
眼看是要火刑烧人了,结果这会儿,受刑者和刽子手先在一块儿吃上饭了。
“这大西洲的规矩,还是跟别处不一样。”苗成云说道,“以前在咱华夏,死囚临死之前,牢房里也会安排一顿饱饭。
不过真吃的人比较少,一般是没胃口的,也就走个形式而已。
可你看他们俩这会儿,就跟小情侣在餐厅用餐似的,这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苗成云这会儿指出来的问题,林朔当然也意识到了。
其实事到临头,最怕的就是出现这种情况。
就是当时的状况,看不懂。
看不懂就没法提炼有效信息,也就不能凭借临场信息作出有效判断,如果身陷险境,那往往是死无葬身之地。
今天这件事情,就性质而言不是林朔擅长的,能走到这儿他也算尽力了。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只是目前为止,一些原本的设想并没有实现。
比如推翻阿尔忒弥斯罪行的证据,他没找到。
没找到的原因,是林朔在现代社会待得久了,习惯了现代司法体系的存在,于是就太高看天澜帝国的法律系统。
结果后来他才知道,天澜帝国根本就不存在司法体系,要定一个人的罪是很随性的。
不讲证据,不讲法理,全凭“神”的执意。
“神”的旨意怎么来,占卜。
是占卜就能作弊,所以要污蔑一个人有罪,在技术上很简单。
阿尔忒弥斯那于世不容的罪行,其实不在于她的行为举止真的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而在于她没有事先掌握神庙。
米亚公国的祭祀安菲特里忒都跟涅墨亚睡一张床上去了,两人要合伙一起对付她,她当然没机会。
所以要推翻阿尔忒弥斯的罪行,也不用讲证据,只需要作出必要的局面,逼迫安菲特里忒推翻之前的占卜结果就行。
事情其实是被简化了,可问题就在于,如今这个局面,林朔有些看不懂。
城墙上的这些所谓的高手,林朔没放在眼里。
城墙下藏着的这个人,林朔放在眼里了,可他相信苗成云能替自己挡住。
但是火刑场上的局面,他看得不是很明白。
一男一女两人在一块安静地吃饭,这到底是“断首”屠良这位刽子手在动手之前特立独行的仪式,还是那边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之前的设想。
在林朔之前的想法中,刽子手是相对不重要的一个人,无非是杀人工具而已,只要自己将握这个工具的手给砍断了,那么刽子手本身并不会成为什么威胁。
而就在今天下午,他得知这里较为独特的刽子手风俗,也得知今天行刑的刽子手,是业界大名鼎鼎的“断首”屠良。
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屠良在这件事中的角色,跟自己这伙人其实很相似,都是接了买卖的人。
而接了买卖之后,就会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买卖人会对报酬的兑付有刚性需求。
谁负责兑付报酬,金主。
屠良这笔买卖,金主是谁,涅墨亚。
所以魏行山只要一枪干掉了涅墨亚,势必就会遭到屠良的报复。
这也是猎门买卖的惯例,如果金主在买卖过程中遇害,那么作为猎人,就得为金主报仇,然后提着杀人者的脑袋找金主的继承人,这样金主的继承人才会兑付报酬。
林朔和苗成云就是得到了这些信息,也都考虑到了这一层,苗成云知道林朔被涅墨亚拖着没办法下指令,他自己就直接下令了,让魏行山撤回来。
以魏行山的能耐,一枪干掉涅墨亚不是难事,但他肯定抵挡不住两字封号高手屠良的报复。
结果魏行山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撤回来,甚至去报信的杨宝坤也没回来。
所以到目前为止,林朔对局面的理解是,杨宝坤能不能挡住屠良?
可是再看刑场那边的情况,似乎又不太对头。
到底哪儿不对,林朔这会儿不知道。
好在很快,一阵风吹过来,气味信息传入鼻子,他知道了。
于是他看了苗成云一眼,警告道:“刑场那个人,不是屠良。”
“嗯?为什么?”苗成云直接问道。
“刽子手的气味,跟一般人是不一样的。”林朔说道,“刑场上那个男人,身上没人血味儿。”
“那他是谁?”
“他是谁对你来说不重要,因为他不归你管。”林朔说道,“你要盯的人,在楼下。”
“你的意思是?”
“楼下这个人,才是屠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