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羽犹豫半晌,忍不住问道:“不知太白居士的身手……”
李白斜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比李十二娘只高不低。你这样的,须臾间我能杀一百个,如宰一百只狗尔。”
冯羽:“…………”
不要跟一个酒腻子计较,不要跟一个酒腻子计较……
心中默念几句,冯羽深吸了口气,表情如常道:“若太白居士执意为朝廷立功,便请留在晋阳,迟早会有机会的。”
李白大喜,但在晚辈面前还是矜持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傲然道:“如此,算李某欠你个人情,以后若有人杀你,我帮你报仇。”
冯羽刚点头,随即觉得不对,忍不住道:“若有人杀我,不是应该保护我吗?为何直接跳到帮我报仇了?”
李白斜瞥着他,道:“你和你的仇敌同时掉入水里,你是选择自救,还是选择在水里杀了仇敌?”
冯羽虎躯一震:“当然自救,自己活命才能杀仇敌呀。”
李白缓缓道:“所以,你自救,我帮你杀仇敌,有问题吗?”
冯羽被李白的神逻辑惊呆了,半晌没出声。
仔细想想,这逻辑居然特么的无懈可击。
冯羽当即决定,还是暂时哄着李白吧,待到真正要杀人的时候,指望不上这位脑回路清奇的风流名士,谁信谁死。
…………
长安城。
顾青正逐字逐句仔细看着一份从河北传来的军报。
军报是沈田派人送来的,上面详细写着沈田所部一万骑兵北渡黄河后,如何在敌占区活动,如何伏击小股叛军,如何突袭城池等等。
总的来说,沈田的表现可圈可点,全部按照顾青交代的战略意图一丝不苟地执行。
沈田是个合格的军人,他知道战场上“服从”二字的意义。
顾青看了几遍军报,满意地颔首赞许:“不错,沈田干得很好,待他凯旋归来,一定奏请天子给他请功封赏。”
一旁的段无忌轻声道:“沈将军功高,难得的是战场上懂得随机应变,率孤军在敌后活动竟能取得如此战绩,可担大任。”
顾青点头道:“这一万骑兵起到的作用不小,近日听闻从北边来了好几拨信使,与天子商议归降之事,这便是沈田给史思明造成的心理压力,逼得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段无忌迟疑道:“公爷,史思明归降,对咱们安西军并非好事……”
顾青笑道:“对天下百姓是好事,至少南北的战乱结束了,百姓们可以恢复安居乐业的日子,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无辜百姓死于战火之中,我们从入关平叛以来,历经多次大小战事,其初衷不就是结束战乱,让百姓们恢复宁静的生活吗?不然我们为了什么而拼命?为了天子的江山社稷?呵。”
段无忌钦佩地道:“公爷所想总是高瞻远瞩,立意甚远,学生不及也。”
顿了顿,段无忌又担忧地道:“但史思明是反复小人,他的归降并非真心实意,将来恐怕还是会反的,公爷不可不防。”
顾青无所谓地道:“只要他肯归降,我便有办法弄死他,一劳永逸,岂不美哉。”
段无忌一凛,接着兴奋地道:“公爷若除掉了史思明,天下太平了,那么接下来岂不是要……”
顾青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不要胡说八道,这么大的人了,管不住嘴么?”
段无忌含笑道:“是是,学生失言了。”
顾青又道:“入长安城前,我让你熟记吏部官员名册,你可记住了?”
段无忌道:“长安城的官员大多记住了,别的州县官员仍在背记。”
顾青嗯了一声,道:“你留意一下朝中名册上那些多年不得升迁,而官声又比较清廉的官员,将他们的名单总结一下,品级高低无所谓,重要的是踏实做事。”
“公爷的意思是……”
“天下太平后,我需要文官治理天下,尤其是被叛军荼毒的北方,这件事现在可以提前准备了。”
段无忌小心地道:“公爷欲派遣官员充入北方各州县任职?”
“嗯,但我需要务实之人,那些只知夸夸其谈只知之乎者也的酸腐之人永不录用。”
顾青沉思半晌,嘴角微微扬起,道:“叛军在北方做了一件我想做又做不了的事,那就是拿北方的地主豪绅开刀,如今北方的土地大多已收归叛军名下,那些地主豪绅也大多被抢掠一空,对我来说,这是好事。”
段无忌兴奋地道:“公爷可以将北方的土地接收过来,分配给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或许还可以颁下政令,扼制权贵圈占土地,多年以后,北方的土地政令已有渐成之定规,用北方的土地政令再去潜移默化影响南方……”
顾青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想得深远,不过想得太美好了。从古至今,地主豪绅阶级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是关于土地,稍微触碰便会引起他们激烈的反抗,咱们只能在妥协和强迫之间寻找平衡之道,慢慢改善权贵地主圈占土地的现状,道长且坎坷,这辈子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学生愿为公爷之志向肝脑涂地,公爷之志便是学生之志。”
“独木不成林,所以我们需要很多心怀志向的官员一同做这件事,天下乱局的根源问题就是土地,改变了土地圈占的问题,以后天下就不会乱。”
段无忌用力点头:“原来当初公爷说要将学生调入吏部任侍郎,其实是早就为此事而铺垫,学生知道如何做了,一定会仔细参详所有官员的为人品性,选出一批踏实做事的清廉官员,辅佐公爷一展抱负。”
段无忌走后,顾青独自坐在屋子里呆呆出神。
叛乱平定后,他要面对的事情更复杂,更凶险,比战争更艰难,但愿这条路能走到终点,如此也不枉来这世界一遭,自己终归为这个世界的普通百姓做过一些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