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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潼关。
杨修缓缓的在曹军营寨之中走过。
神色平静。
身边经过一队曹军兵卒所响起的兵甲之声,就像是他行走之时伴随的背景乐声。
虽然是在军中,杨修依旧是一身的青衣,衣冠齐整,一尘不染。
唯独只有杨修的靴子上,沾染了不少的泥土。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军寨之中,总不可能说有一条青石板路提供给杨修去走吧?众多的兵卒踩踏而过的泥路,坑坑洼洼,现在干燥还好,只是一些灰尘黄土,若是遇到雨雪,那就简直是一脚一堆烂泥。
几名兵卒若即若离的跟随杨修身后,似乎是在保护,也更像是在监视。
杨修走回了自己的帐篷,然后端坐了下来,将衣冠正了正,随后双手轻轻的抬起,在虚空之中弹按着,就像是他的面前摆放了一个无形的琴,而他正在弹奏一首绝美的乐曲。
杨修他从小就聪慧,早早的在平辈之人当中脱颖而出。不管是在杨氏族人之中,还是在河洛之地,他对于经学的研究,对于儒家的探寻,都是位于前列的,同时他不仅在学问上精进,他音乐,绘画,诗赋方面都有自己独到之处。
他天才横溢,曾经光芒万丈,是所有年轻人的偶像,虽然没有搞出什么掷果盈车的场面来,但不能否认他曾经是几乎和袁绍袁术相同级别的高等衙内,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宛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只不过,现在的他,却落入了泥尘。
或许只有在这样一方小小的帐篷之内,杨修才能获得片刻不被打搅的平静。
杨氏仆从静静的立在帐篷一角,恭敬且崇拜的看着杨修。老郎君是他们的天,少郎君就是继承这个天的人,至于天子,和他们毫无关系,他们的天就是杨氏的老少郎君。
一曲虚空的演奏停下来,杨修睁开了眼眸。
仆从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少郎君。』
杨修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恐怕是命不久矣……』
……
……
西凉,酒泉。
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兵马,在眼前展开,充斥着视野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的刀枪。
无数的旌旗。
战甲,钢铁的冰寒,却又和人马的血肉组合成为了一体。
前方的高台之上,只有斐潜一人的身影。
而在高台之下,则是这些天陆陆续续来的大户大姓,胡人首领,一个个缩着脖子,就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在了台下。
万人的铁骑阵列在前,呼出的气息似乎都能掀起一阵的风暴。
寒风呼啸而过,但是让这些大户感觉浑身上下冰寒的,绝对不是风。
西凉普通的民众,很多都是憨厚的,但是这些大户大姓们并不属于憨厚这个行列。他们都是聪明的人,狡猾的人,在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一切之后,有些东西就从他们心底浮现出来了,就像是一只只冰冷的爪子,抓住了他们的心脏,并且还使劲的攥着,令他们疼痛不已,却叫不出来。
段煨站在台下的队列之中,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伴随着寒意,从后脚跟翻滚而上,直直透入脑袋之中,一切杂乱的想法,在面临着这些兵马的时候,都消失了。只是呆呆的看到那些兵马在高台之下展现着雄姿,做着各种兵操演练。
烟尘翻滚如龙。
人马奔腾如虎。
旌旗猎猎作响,云烟舒展翻腾。
段煨仰头而望,台上的那人站在阳光中,沐浴着光华。耀眼,似乎都有些刺目,让他睁不开眼,看不清楚。前两天和那人会面所谈的话语在脑海当中翻滚,如同一波波的巨浪,席卷着,不可抗拒的拍来,将段煨他拍在沙滩上。
酒泉生乱的那一天,很多大姓大户都还是很懵懂的,而张辽收拾酒泉的速度也很快,使得一些人还没有感受到什么变化,事件就已经结束了。
而现在在白天之中的大规模军演就不一样了……
兵刃,战甲,人马嘶吼。
天地之间,在这一刻,仿佛不管是风霜雨雪,只要高台之上的那人一个指令,眼前的钢铁凶兽就会扑上去,将其撕扯得粉碎!
雷霆般的马蹄声让段煨在内的大户大姓,不由得双脚都有些颤抖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马蹄奔驰所引起被动的震动,还是双脚自发的在主动颤抖……
……
……
河东,皮县。
司马懿站在三色旗之下,而在他的面前,一座坞堡正在大火之中挣扎。
『谋逆者当诛!』
司马孚兴奋的喊着,似乎是要将自己的痛苦转移到了他人身上。
在坞堡的高墙之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愤怒的朝着司马等人嘶吼着,脸上充满了愤怒,眼神之中充满了怒火。
而在坞堡之内,不远之处,有些持械擎弓的人正在被兵卒围杀。
虽然说那些持刀弄棒的人身躯魁梧,气力也不小,但是在兵卒层层围剿之下,并不能掀起太大的波浪……
鲜血泼溅得到处都是。
『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庄园!』有人哭喊着,『你们这强盗!刽子手!』
司马懿微微转过头去,看着那个被押倒在地,依旧怒骂不已的男子。
『你的地?』
司马懿嗤笑着,问道。
『某于百年前便是定居于此……』那个男子挣扎着,似乎还想和司马懿理论一番。
『啊……百年啊……』司马懿晃了晃脑袋,『已经百年了,都养不出一个聪明人么?斩了罢……』
寒芒闪过,人头落地。
『无能之辈,何颜可苟活于世?』
司马懿仰头而望,似乎只有三色旗帜才是最美丽的,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事物,至于其他那些嘈杂声响,司马懿就像是根本不在意……
『兄长,』司马孚显然是受了血气的刺激,有些亢奋的走了过来,『名册都核对上了,一切办妥了……』
办妥二字,代表着百余人头落地。
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司马懿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个事情,便是呵呵笑了两声。
『兄长为何发笑?』司马孚一边问道,一边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我想起在学宫之时,有些愚钝之辈,说我们汉人残忍好杀,而胡人还有些仁慈……理由就是汉人动不动就屠灭三族,而胡人却能留下妇孺,没高过车轮者不杀……哈哈哈……』
『竟然有如此蠢言!』司马孚摇头而笑,『想必此等愚蠢之人,定然是被罢黜出学宫了罢!』
司马懿点了点头。
在学宫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内,因为思想的不统一,教材的不确定,以及山东经文的一些愚民性质的内容侵蚀,使得守山学宫也曾经有过一段的思想混沌期。
在这个混沌期内,就有这样的言论,说是汉人诛杀谋逆,动则灭族太过于残酷,而胡人在杀人的时候还懂得没超过车轮身高的孩童留下来不杀,为什么汉人就不能效仿呢?
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就被一群人骂的狗血淋头,关键是这个人还不愿意改正自己的观念,固执的认为自己就是对的,最后成为了学宫内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