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回少爷的话,靠外一些的住户就都没有官身了,大多都是些商贾,有常年住在这里的,也有只是在这里开个别院供行商落脚的,住的人倒还蛮多的。不过,这些人虽然不当官,但是大多都有官面上的人照拂着,要不然哪怕他们一掷千金、万金,也不能在这大名鼎鼎的贵阳街上置办一处产业!诶我说少爷,话说回来,你小小年纪打听这些干嘛?”
他也是奇怪:往常像块木头似的少爷,今天怎么开始打听这打听那了?
兰望心里暗笑。这个小厮到了现在才察觉出自己和原来不一样、变得与众不同了,反射弧不可谓不长。不怪大家都说,健谈的人往往短于倾听,其他人露出点行迹他们都察觉不到。
“嗨,我就这么一问。”兰望的语气里已经自带老气横秋的味道了,“一会儿别光在高墙街转悠了,往大槐树那边去。”
小厮的脚步骤然停下。
“少,少爷,你,你去大槐树那边干什么?老爷交代了,最远不能走过高墙街啊!大槐树离这里起码五里地,过了时不回去家里肯定派人来找,栓子我这儿没法交代啊!回去还得吃瓜落儿!老爷仁慈不责难我,老爹也得请我吃棒子炖肉!少爷您行行好,饶了小的吧!”
这一串求饶婉转动听、抑扬顿挫、字正腔圆、浑然天成,一套一套地成串说出来仿佛单口相声一样流畅,跟原来世界北京天桥下的老艺人似的。饶是兰望自诩笑点奇高,也是忍俊不禁。
他笑骂道:“胆小鬼,连我这个不到九岁的孩子都不如!到时候你就说是我的主意,保管没事!”
“少爷,您是没事儿,可我有事儿啊!您顶多挨几句骂,我这屁股可又得一个月沾不了凳子了!算小的求您了!”
“我是真的要去大槐树,有重要的事情。”兰望的声音重归严肃。
“少爷,真的...”
“怎么,我说的话没用了是怎么着?”大少爷故技重施,把脸一板。
就这脸一拉,兰望明显觉着背着自己的小厮开始打起颤来:“少爷您别介!小的给您跪下了!”
“跪!就知道跪!你给谁跪去?先把我放下来往地上一扔,再扑倒了冲着我磕几个响头?!没出息的东西!”兰望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更像一个从小就不学好的二世祖,但是他现在没有丝毫经验,所以演技有点用力过猛,越是卖力越是显得自己像个早熟的小老头。
“少爷,您别难为小的啊!不是小的不听您的话,是老爷和爹爹不会放过栓子啊!”
“我今天把话给你放在这儿:回去之后没有人会骂你,也没有人会打你。有人要打你,那就得从我身上踩过去。这样总行了吧?”
“少爷...”
“栓子我问你,我是不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少爷,您什么意思啊?”
“我问你话呢!我是不是和得病之前不一样了?!”
“是是是是是!少爷好像一宿功夫就长大了,说起话来越来越像老爷了!”
“很好。这样我说的话你才能信。我告诉你,我向你担保的底气就在于:兰家大宅里没人敢打我!没人能打我!我往那里一坐,就赖在那儿不走,谁敢动我?我爹我娘确实敢教训我、也确实有资格教训我,可是他们敢打我吗?我爸动不动就威胁别人,说要‘打断你的腿’,可你别忘了一件事,我这双腿是废了的!大腿以下没知觉!任他们随便打!只要他们下得去手,打折了都没关系!你说打上身?那更好!只要他们不怕打死我,那就尽管放马来!”
“少爷!!别这么说话,别说那个字,不吉利!”
“只要你带我跑这一趟,我罩着你,没人会打你。只要我在你身前,棍棒就绝对落不到你身上!”
“少爷,我不能拿您当挡箭牌,我...”
“少废话,痛快点,去还是不去?”
一阵短暂的沉默。
少顷,栓子的声音响起来--在经历过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得嘞少爷,您坐稳了,栓子要快跑两步了!去大槐树下乘乘凉!”
兰望心想:自己虽然没有别人常说的王霸之气,可是虚张声势、操纵人心还是很在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