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阿赫……确认死亡。」
青铜之眼的观测者凝视着探镜所显现的结果,脸色惨白,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
「……别傻愣着,重组防线!不要辜负殿下最后的牺牲
!」
来自铸铁军团的指挥官提高了声音,眼瞳猩红:「现境方面呢,还联系不上么?」
「没有讯号,全部断了……」
「那就立刻向所有的受加冕者发讯,向现境传达警报,征调所有的军团——」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就算是自己也已经心知肚明。如今,现境所有的力量都已经全部投入到战场之上,以应对深渊的压力。
为数不多的几支能够调动的增援,相隔却如此遥远。哪怕是存续院此刻能够重新开启大门,无视吹笛人所残留的污染,强行投放四位状态不明的天敌,也已经来不及。
当三大封锁的支援断绝的那一瞬,面对深渊,他们唯一能做的,便只剩下了徒劳挣扎。
仅此而已。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握紧了自己的配枪,再无犹豫。
凝视着屏幕上那再度向着现境进发的毁灭警报,沉默的等待,履行最后使命的时刻即将到来。
可在那一瞬间,大君的脚步却戛然而止。寂静突如其来,吞没了整个战场。
血火和硝烟里,再听不见嘶吼和呐喊的声音。万物静寂,只有剑刃的低鸣,如此清晰。
自槐诗的手中投出。
那一柄古朴且简练的长剑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刺入了大地,震颤着,发出了清冷的鸣叫。
这便是军神最后的赠礼。
由巨人所授予的至上殊荣。
——绝对不容回绝的,阵前挑战!
就在此刻就
在这里!
如此短暂的一瞬,却漫长到令灵魂都为之煎熬。
直到在寂静中,所有侏儒王的注视之下,那向着现境行进的巨人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身后。
看着那个不自量力的挑战者。
槐诗也在看着他。
如此平静。
正如同阿赫那样,毫无任何的动摇。
等待着深渊至强的回应。
「太早了,现境人。」
大君遗憾轻叹:「凭借你的才能,假以时日,未尝不可同我一战,但不应该是现在。」
「不好意思,在下所擅长的事情里,除了不知好歹之外,恐怕就只有不识抬举了。」
槐诗自嘲一笑,摊手:「况且······何必把话说的太满呢,大君?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吧?」
如此,不知羞耻的,在巨人的面前大放厥词。
徒劳的想要撼动巨人的理智,寻找万一的破绽,自妄想之中······
却又遗憾的,一无所获。
白费心机。
所收获的只有所有巨人之裔的怒火和杀意,宛如万箭穿心。
「不必再浪费唇舌,现境人,汝之机变与执着,我已亲眼目睹,不愧为现境之精粹。」
大君颔首,伫立于战场之上,向着挑战者举起了武器。
全神贯注,毫无保留。
如同面对每一次挑战时那样,满怀着期待。
「来吧,如你所愿——」
他说,「予你觐见之荣。」
世间再无死亡,崇高于此!
那一瞬间,宛若风暴一般铺面而来的恐怖气息之中,槐诗吐出了肺腑之中最后的气息。
当他真正的,站在大君的面前,感受着这一份不久之前阿赫所面对的压力,自未曾有过的紧张和惶恐里,所浮现的,竟然是未曾有过的喜悦和平静。
再不去想彼此之间的天渊之别和自己胜利的可能,将其他的一切,尽数抛在了脑后。
如同阿赫那样,如同战场之上所有牺牲者那样。
他要去履行自己的使命了。
哪怕面对的是整个深渊也没有关系——
「一一现境之人,槐诗!」
如是,报上自己的姓名。
遍布裂痕的日轮中,有最后的辉光升起,汇聚。
不惜将所有的源质焚烧殆尽,倾尽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奇迹和灾厄,源质武装的流光重重流转,重叠于一处,落入他的手中。
抽尽万里之内一切的魂灵和源质,自潮声的奔流中,汇聚使命之重的七海之剑出鞘。
宛若奔流的烈光所凝结,令世间一切失去色彩。
唯独这纯粹决心缔造而成的利刃闪耀。
向着深渊至强。
斩!
一瞬间,一切都陷入了停滞。
当东君之剑与毁灭之锤碰撞在一处,万物好像都笼罩在这未曾有过的鸣动之内。
自那响彻深渊的浩荡回声中,愕然昂首,凝望。
见证着消散在黑暗里的最后闪光。
当最后的奇迹消散,残缺的日轮,无声崩溃。
断裂的剑刃落入血泊之中。
只留下最后的余音。
「很好,槐诗。」
地狱之王垂眸,满怀赞许:「我钟爱你的眼神,正如同马库斯所追逐的星辰一般,如此璀璨。
哪怕只此一瞬,便胜过世上一切的瑰宝。」
何其可惜,自己竟然亲手要毁灭这样的宝物。
但又何其畅快,一日之内,竟然能先后两次同如此的强敌对决!
槐诗再没有说话。
自无可挽回的死亡之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凝视着天穹。
望着那见证着他的漫天繁星。
他们在看着自己吗?
那些璀璨的星辰之中······是否会有那个总是静静凝视着自己的身影呢?
恍惚之中,仿佛有纤细的手指落在了脸颊之上。
如此轻柔。
带着熟悉的温度。
就仿佛,近在咫尺一般,陪伴在他的身旁,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在幻觉一般的拥抱里,他闭上了眼睛,沉入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再无知觉。
——天国谱系·槐诗,死亡。
那一瞬间,崩裂的巨响扩散,紧随着彩虹桥的损坏,笼罩在现境之上的大秘仪,荡然无存!
三大封锁,彻底失效。
宛若沸腾一般的黑暗里,有狂喜嘶鸣扩散!
粘稠如墨的圣光自胃液之海中涌动,漫长的苦痛之梦被惊醒了,地狱之神睁开了眼睛,愕然的凝视着那再无任何防御的现境辉光。
宛如,难以置信一般。
在确认了状况的瞬间便张开了大口,吞尽了整个至福乐土,咀嚼,消化,饥渴的将一切都纳入了身躯之内,有开始无止境的膨胀。
直到那宛若淤泥一般的臃肿身躯彻底以物质的方式显现!
短短的弹指之间,至福乐土如卵一般破碎,千百双蠕动的羽翼自肉体展开,抗拒着深渊的引力,舞动!
令人作呕的污浊圣光扩散,无数空洞的灵魂献上了颂唱和欢歌。
牧场主从深渊中升起!
仿佛食尸鬼那样,扑向了现境。
匍匐在了濒临崩溃的边境防线之上,一只只巨爪般的肢体撕裂了挡在前方的阻拦,又将所漏出的每一缕辉光迫不及待的吞尽。
蠕虫一般的畸形身体覆盖了一座座边境,迫不及待的伸出了口器。
贪婪吮吸!
自现境的哀鸣之中,无穷的灰烬和尘埃从战场之上落下,如同看不见尽头的雨水。
大君垂眸,凝视着东君的灰烬自雨水中渐渐消散。
许久,收回了视线。
就这样,转身,向着那再无任何防御的现境之门走去。
飞舞的风沙之中,再无任何的痕迹存留,只有断裂的剑刃钉在了大地之上,仿佛最后的墓碑一般。
当最后的血色自刃上落下时,便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琉璃的圆润微光隐隐显现,自尘沙的勾勒之中,显现出玻璃珠一般的轮廓。
闪烁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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