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今日您没有公正的判断,我楚律礼法何存?若是今日因您一人纵容了越椒,将一宗蓄意已久,略卖五万流民的惊天大案,轻言定为忠君之心,那那些跪在宫城外万万千千的楚国子民的忠君之心又有何人来维护?!”
芈凰缓缓说道,“人心如滔滔大江,江可载舟,亦可覆舟!”
“你!——你!——这是在威胁寡人!那些贱民难道还敢反了寡人的天了不成?”
楚王这一生何时被人这般教训过?
就连太师潘崇也不敢公然反对他的决定。
他气的脸色涨红,手颤抖地指着这个胆大吞天的不孝女,然后气地不知道该骂她,还是真的直接撸了她的凤冠。
令尹子般也此时深深地看着在金殿上一声声请求挂冠离的女子,心中深深触动:可惜琰儿不在啊,看不到这一幕。
这就是他选出的妻子。
当真不是寻常女子。
“父王,这不是威胁!”
芈凰深深看着他缓缓说道。
只是将她手上的凤冠往前一递,金色的六尾凤凰在金冠顶端展翅翱翔,两颗火红色的宝石眼睛如火焰蒸腾,炽热无比,灼灼其燃。
看着他:“父王是您刚刚告诉儿臣:这顶凤冠,儿臣不能随意摘去,因为这是您赐予的。可是凰只知道这顶凤冠代表了我大楚王室的三百年的江山,万万子民,压在儿臣头上,不能忘记。
我们本是荆地蛮夷,祝融之后,筚路蓝缕起家,自先祖起历经八世,学习周室,振兴楚室,方才有了如今与中原南北分庭抗礼的局面。
八世创下帝业,守业更比创业艰,其中艰辛不只史书上了了几语,可以为后人道尽。
凰儿身为父王选出的储君,未来的王,若是不能守护先祖打下的三千里河山,若是不能守护父王御下的万万子民,若是不能有一个让九州都震惊的大楚在芈凰手下延生,又怎么配戴上父王赐予的这顶凤冠。
不如今日自请摘去更好!”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这还是他们眼中那个柔弱无依只能依附驸马一族的太女?!
九级玉阶之上的女子单膝跪在地上,高捧凤冠欲还与楚王,与他相峙而立。
金殿之上,却于无声之处,暗流湍急。
一直没有发言的潘崇听到这里,微微含笑,轻轻颔首,目光深深抬头看着九级玉阶上的女子,良久,见这对父女二人僵持不下,淡然出列。
持笏一揖到底,开口对楚王说道,“大王,不如听为师一言?”
“太师请讲!”
面对潘崇,楚王终于掩下心中的起伏,和颜说道。
潘崇看向楚王,也看向令尹子般,“令尹大人今日可否也听本太师一言?”
“太师请讲!”
令尹子般不敢托大。
“此案涉及若敖氏子弟,子般身为若敖氏一家之主,又贵为一国令尹,难辞其咎,不知子般认为是否有失?”潘崇语调轻缓地抚须说道。
“子般刚才惊闻此案真相,确实深感愧疚。”
令尹子般闻言一拱手,面色赫然。
他知道这是潘崇在给他和楚王双方一个台阶。
“所以本太师想请令尹大人,令子琰替若敖都尉追回五万流民,准其战后还家!
而大王失去的五万奴隶,本太师相信以子琰之能,定然能够大胜晋国,从战场上斩获相应数量的罪奴进行补偿,即使数量不够,相信以若敖氏的财力还有族军也可轻易弥补这五万之数,为若敖都尉的欺瞒之罪进行弥补。”潘崇继续说道。
若敖子良闻言一喜,向楚王保证道,“太师,我若敖氏愿意代罪立功,愿意补偿所有失踪的流民,甚至愿意以我若敖六部的私军进行抵偿!”
令尹子般却面色深沉地盯着潘崇。
这是一个语言陷阱。
潘崇打的是用军队换奴隶的谋算。
很显然,不仅令尹子般意识到了潘崇的谋算,若敖越椒也意识到了。
若是用五万正规族军换五万他训练的私军奴隶,怎么算都是不划算的。
所以令尹子般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委婉且强硬地说道,“太师的建议是好的,只是太师,我若敖六部的将士(将士指士级以上)乃是楚国的刀锋,并非是那最下等的庶民,还有奴隶,不可同等而语。
不过五万流民的损失,我若敖氏还是愿意一力承担,但不能以若敖六部置换。”
赵侯听到这里,出来“哈哈”大笑道,“大王,既然此案若敖氏愿意将功折罪,令驸马追回五万流民,又能彰显大王仁心四海,不若就这样了结吧!”
赵侯打算就此和稀泥。
李老也上前说道,“大王,潘太师的主意正好。”
楚王闻言皱眉对令尹子般大袖一挥,重“哼”一声,“还是太师说的有理,子般,你们若敖氏的家务事,你们若敖氏自己内部协商解决!
反正寡人的五万奴隶不能少,还有不要再闹到寡人的金殿上来了!
这里是朝堂,不是你若敖氏的忠楚堂!
回去商议好了,给寡人拟个章程说法出来。”
“是,大王!”
令尹子般凛然受命,可是面色如浓墨。
然后楚王见令尹子般答应,扭头瞪着皱眉的芈凰,狠狠点着敢跟他顶嘴的长女的额头,气道,“而你,还有越椒,都跟本王回宫,寡人有话跟你们二人说!”
“是,父王!”
芈凰回头看了一眼越椒。
只见若敖越椒嘴角噙着胜利的笑容,隔着众朝臣,远远看向她,转身大步跟上楚王的步伐。
这一战,他还是赢了,没有败。
满朝文武三呼万岁之声,响彻赫赫渚宫。
一场巨大风暴随着任性的楚王的离去,转瞬息灭,唯有老司徒一人痴痴地跌跪在大殿之上,对着离去的楚王一声一声地叫唤,“大王,我司徒氏愿倾其所有,为我儿赎罪!请大王开恩!……”
可是楚王却连一个头也未回过。
其他朝臣见了,只能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