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死于征途。
重活一次的她知道,这世上也许有很多捷径,很多取巧逃避的方法,借力的人和事,曾经她也以为她可以凭借着过往的记忆获得这样的方法,借到这样的力,谋得这样的捷径,可是真正重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有些人,你玩不得心机,有些路,你必须走一遭,而有些生死,你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
这都是她们必然要去经历的。
老想着取巧,趋吉避凶的人,他们很聪明,他们能取得一时又一时侥幸的成功,但这种成功不能支撑他们走到最后。
因为最关键的时候,唯有把命赌上,才能见到胜利。
所以她逼着若敖六部的残余人马全部出城正面迎战,绝不逃离,绝不拖延,甚至不给自己及所有人任何退路,封锁了城门,绝不让自己回头。
这是她的战场。
凤凰山之战,决定她生死之战。
要么活着离开。
要么把命留下。
玩虚弄假,调皮打闹,你且试试?
这生死的较量场上,谁会甘愿把只有一次的性命让于你,那就是个笑话。
当对面狼军放出“若敖子琰战败身死,北伐之战大败,他们已无后援”的消息之时,可想而知对于她身边很多人有多受多大打击,齐达,姚军,若敖氏的打击最甚,就连太师成大心等人也忍不住露出动容的神情。
老司徒啊!
她还真是看走眼了这位平日老老实实的三朝重臣。
从对峙朝堂,到对峙沙场,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一步,她一次次面临来自于这个古稀老人的次次紧的她的军心一次次溃不成军,想要缴械投降,而老司徒此举无疑又是为他的胜利添上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断增加他战胜的法码。
芈凰望了望整个荆蛮的天空。
湛蓝的天空下,山顶的光芒绵延散开,似乎有人站在山顶看她,光芒冲破九月云梦泽上翻腾的迷雾,露出一片蔚蓝的天空和金色的城廓。
辽阔的大地,金黄的秋叶随风抚慰,艾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闻之清新无比,其中还混合着一股奇异的似香似臭的气味……
城中,无数战士默然让开道路,五百随护凰羽近卫一手握拳放在胸膛,单膝跪地相迎,芈凰在簇拥中沉默着大步登上战车。
黑凤旗下,女子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金环高束,傲然而立,面对这天地间翻腾肆掠的杀气。
这一刻双眼燃火。
这就是她要守护的家国人。
指着对面呼啸而来的狼军,芈凰大声道:“看到了么?是他们,以大火烧毁了东郊成千上万百姓的家园!是他们,令凤凰山内无数同伴战死,染病,灵魂不得安息!是他们,将我整个大楚还有你若敖氏及所有氏族拖向深渊!”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
“他们的野心和贪婪!”
看着那一双双失魂落魄又忧愁未来的眼,她只是轻蔑的一笑,说道,“现在他们这些野心家更是甚至四处宣扬,我的丈夫,你们若敖六部所效忠的那个男人输了,战死,而你们会就此沦为历史,你们要承认他们的鬼话吗?”
“不要!”
无数嘶吼,振臂高呼。
只有相同愤怒的声音才能驱散那些内心莫名的恐惧,重拾勇气和信心,握紧手中战斗的武器。
“好!”
“那就让我们今日一起举起手中的剑!”
紧握王剑,芈凰猛然拔剑,一点锋芒直指对面中军之中如狼一般暴戾的男人,发出凤鸣一般厉喝,“用血!”
“越椒的血!”
“洗清一切!”
“杀!”
传令兵从后往前飞奔而过,一路高呼。
“开城门,出城迎战!”
原本沉默的军队随着这一声凤鸣,化作一只浴火而生的金凤,睁开它满含杀意愤怒的眼,展开它丰满的羽翼,露出其下狰狞的凤爪直袭十万狼军,跟随居中的女子身后招展的凤旗,乘百乘之车,携万军,踏马回郢都。
凤凰山东南西三面城门“轰然”一声,上万骑兵齐刷刷翻身上马,上千驭手登上战车,无数步兵紧随前后左右奔跑相随,齐达,姚军,霍刀,欧阳奈四人,所率的两翼骑兵先锋及万人步兵从东西门出,芈凰所属的中军兵士则护卫着巨大的攻城车山岳城墙般从南门推出。
三面城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阖上。
除了战友伏于城楼之上为他们远程押阵,他们已然没有了退路。
万军踏过,草叶纷飞,扬起漫天的黄水卷地,遮住了战士的眼,使得他们微微眯眼,凝神聚目,看着城外正在集结的狼军。
城外,号角声隆隆响起,黑色的森林后,一面又一面黑色的战狼旗露出狰狞的狼首,静侯了一日一夜的叛军随之出动,如狼群奔袭向前快速推进,“杀”声震天,沿着金黄的原恍如黑色的浪潮席卷而来。
来自集结了大楚最强大的王卒虎贲禁军,若敖六部的庞大步兵队伍以及五城兵马司,三军集合,十万之众,为了越椒给出的丰厚犒赏乱哄哄的一拥而上,志在必得要将芈凰擒住邀赏。
而另一方,芈凰进攻的部队紧密而严整的排列着,在沉默中有序地向前推进着,却似乎随时会于沉默中突然露出狰狞的锋芒。
凤凰山城头上架设好的百架床弩从墙垛之间已经探出锋利的寒芒,战士们全部拉好弦,上好箭,只要扣下手中的扳机,就能万箭齐发;城头上新增的投石机,已经全部装好石弹;巢车全部被牛马拉拽着,向前进发,有士兵攀上巢车顶端,等待军号响起,点燃顶端木槽中的艾绒。
巨大的攻城利器庞然大物般傲然阔步,无人可阻,被牛马和工兵拉拽着推出城外,露出狰容。
“李老,那些是什么!”
位于狼军中的赵侯指着跟随大军而出的两架巨型攻城车低低惊叹问道。
寻常的攻城车高不过丈许,此车高达三丈,几乎和凤凰山的城门一样高,有八个车轮,高达三层,配有行令的鼓手,车外用厚实坚硬的皮革遮蔽,从远处看去只能看到从内露出点点寒芒,对准了他们。
“这难道就是闾一他们说的神兵利器?”
闾一也见所未见,神色肃穆地看向身后战车上傲然而立的若敖越椒,“大人?”
“凭这就想要赢?”
老司徒却当先发出一声嘲笑,“闾大人,送死罢了!”
若敖越椒如狼的目光看向老司徒发出一声不高不低的疑问,道,“噢,那依司徒大人之见今日此战我们胜否?”
“令尹,驸马北伐之战,因为无粮为继最终以失败告输,战死沙场,十六万大军北上,至今无人生还,而留在城中的残余军队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好!”
“有司徒此话,还有何惧!”
若敖越椒持刀而立在战车之上,闻言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大声说道,“今日都给本令尹狠狠地杀!用这七万人的命,奠定你们不世的根基!从此我会赐给你们贵族的身份,让你们的子孙后代拥有享之不尽的土地和奴隶,被世人仰望!”
“令尹万岁!”
所有狼军被激起心中的贪婪和凶性,兴奋地振臂高呼。
接着若敖越椒按照老司徒拟下的计划抬手令下,“来人,降者饶其性命;不降者,放火屠城!”
闾一高抬“火”字令旗,大喝:“上猛火油!”
在距离凤凰山城三百步不到的位置,十数架投石车已经填装好石弹,士兵以护卫的姿态持斧而立,工兵从鼎中舀出猛火油浇上石弹,然后肃立等着一声令下,以手中火把点燃,发射。
赵侯惊恐地看着越椒疯了一般要烧死对面而来的敌军,大喊阻止。
“不对敌人狠!”
“就是对我们自己狠!”
老司徒看着他不屑地说道。
当初他就是太仁慈,所以他的儿子才会身死在权力斗争之中。
在赵侯大喊“他们这群疯子”的痛斥声中,老司徒眼底终于升起一丝疯狂的大笑:“欢迎,来到地狱!“
凤凰山作为瘟疫的发源地,再加上此战死伤无数,方圆十里的生灵用不了多久都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