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林这个名字,韩秀峰还真听说过。
道光年间的大盐枭,据说他手下众多,他的那些船上是刀枪林立,不但自保之余,还反过来抢掠官船上的官盐。用早年公文上的话是“器械林立、辘轳转运、长江千里、呼吸相通”,在两淮和长江上下游是畅行无阻。为剿灭黄玉林这股私枭,朝廷费了老大的劲儿,好像连时任两江总督和两淮盐运使都因为他丢了官。
韩秀峰没想到眼前这位还见过早被砍了脑袋的黄玉林,正不晓得该说点什么,许乐群竟咬牙切齿地说:“实不相瞒,许某祖上也是盐商,不但在扬州有个大宅子,祖父和家父也先后捐过顶戴。许某八岁那年,家父在江上遭遇黄玉林等私枭,惨死在黄玉林手里,我许家也由此中落。”
“许先生,秀峰……”
“没什么,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许乐群摆摆手,话锋一转:“许某担心正在收盐的那帮私枭会差人来打探衙门的动静,所以这两天一直呆在中坝口河边的花船上。没想到现在的私枭胆子甚至比黄玉林还要大,竟没派人来打探巡检司衙门的虚实,压根儿就不怕官差。”
“瞧不起我这个九品巡检,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韩秀峰摸摸嘴角,低声问:“许先生,跟秀峰说实话,下午来找李秀才的那两个人呢?”
“死了。”
“怎么死的,死在哪儿?”
“船翻了,淹死了。韩老爷尽管放心,他们的船是在富安翻的,用不着您找人收敛。”
李秀才为一己私利打算伤害无辜已经够歹毒了,眼前这位竟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不管咋说那也是两条人命,可在他嘴里却像死了两只鸡一般轻描淡写。
人死都死了,韩秀峰还能说啥,只能苦笑道:“这么说死无对证了。”
“韩老爷,您是不是担心没有人证收拾不了李秀才?”
“那两个死得不明不白的短命鬼就算活着,指望他们的一面之词收拾李秀才也没那么容易。”韩秀峰不想被他小瞧,想想又说道:“不过我韩秀峰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他既然敢勾结私枭伤害无辜,那就别怪我韩秀峰不给他活路!”
许乐群心想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他没想到的是韩秀峰端起茶杯,又沉吟道:“姓李的就因为本官挡了他财路便心生歹意,可见他之前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何况我身为朝廷命官,不能知法犯法。他得活着,给我好好活着,我要让他活得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许乐群意识到韩秀峰这是打算让姓李的生不如死,不禁笑道:“既然韩老爷有了主意,许某就不用再拾遗补缺了。”
“许先生,还是说正事吧,那帮私枭到底从哪儿来的,他们有多少人?”
“正在收盐的这一拨是从运河上来的,一共五十多人。生怕被衙门发现,他们来时化整为零,收盐时也一样,看样子是打算等船装满盐之后找个地方会齐,然后再一道走。”
“从运河上来的!”
“本来我们也不晓得,后来其中有几个私枭被一个在漕船上做过水手的小子认出来了,跟他们套了一番近乎,才晓得他们一共来了十六条船,打算收满盐之后经海安,沿如皋与泰州交界处的野河入长江。”
韩秀峰不解地问:“他们咋不直接往东入海?”
许乐群不禁笑道:“韩老爷,您是没见过海吧,海可不比内河,那真叫个风高浪急。他们的船在内河还行,要是在海里航行,一个大浪打过来有几条估计要翻几条。再说走内河在他们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富安也好,海安也罢,就算泰州又有多少绿营兵和衙役。而且大过年的,那些绿营兵和衙役早刀枪入库回家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