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薛焕说许大人因剿贼不力被革职不久,攻剿上海乱党的那些官兵就跟租界里的洋人打起来了,算上后来招募的乡勇一万多兵勇,居然没打过四百多洋人,刘存厚和虎嵩林手下的那些兵被洋人一举击溃了,最远的甚至溃逃到了苏州!”
涉及到洋人没小事,伍肇龄大吃一惊:“咋打起来的,哪边先动的手,死伤重不重?”
“从薛焕的信上看,是几个穷凶极恶的丘八先挑起的事端,他们竟跑到租界去偷洋人盖房子的木料,甚至围攻英吉利洋商和传教士,看似偶然其实就算没那几个丘八早晚也会打起来。”
“此话怎讲?”
“因为洋人一直想重新修约,想扩大租界,那几个丘八正好给了洋人大打出手的借口,”韩秀峰低头看了看信,接着道:“洋人不但趁火打劫,还跟盘踞在上海县城里的乱党勾连。正当官军还击、跟洋人打得不可开交时,县城里的乱党按照事先跟洋人的约定,从西门杀出,官军被迫分兵迎战。
老天爷又不开眼,刮起了东北风,洋人就趁着东北风朝官军放枪放炮,官军营帐瞬间被点燃,烈焰飞腾。官兵阵脚大乱,加上逆风放枪、烟雾迷眼,于十分不利,打了没半个时辰就纷纷逃出大营。迎击乱党的官兵见营中火起,急忙回救,见大营陷入火海,也随之四散溃逃。”
“一败涂地!”
“意料之中的事,其实我早提醒过他们,别看洋人兵少,但洋人火枪犀利,而且训练有素,可他们不信!”
伍肇龄担心洋人一不做二不休,急切地问:“现在呢,现在那边咋样?”
“认输,吉尔杭阿不敢去,刘存厚只能硬着头皮单骑入租界跟洋人请罪,薛焕说洋人答应言和,不过要重新修订租界土地章程。”
“割地?”
“说是租借,其实跟割有啥两样。”韩秀峰长叹口气。
伍肇龄猛然意识到朝廷已被长毛搞得焦头烂额,不跟再跟洋人轻起战端,连忙道:“反正上海都已经开埠了,再租借百十亩田地给洋商又有何妨。”
“只能这么想了,”韩秀峰苦笑着点点头,接着道:“许大人被革职,吉尔杭阿和杨能格虽升官了但没落着个好,反倒是乔松年捡了个大便宜,擢为道员,授常镇通海道,还赏戴花翎。”
“你要是没调任现而今这永定河南岸同知,要是还在上海,我估摸也能捡个便宜,说不定能署理上松江知府。”
“崧生兄,您别玩笑了,只要有吉尔杭阿在,乔松年升任道台空出来的松江知府,怎么轮也轮不着我。何况松江知府也没啥做头,既要平乱,又要跟洋人打交道,还要协济江南大营军饷,想想就怕人。”
“这倒是,做那个知府哪有现在这么自在。”伍肇龄笑了笑,又好奇地问:“郭仲霁都跟你说了啥?”
“郭大人被我给连累了,杨能格晓得他跟我的交情,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现而今只剩下个督办里下河各州县团练的差事。”
江苏巡抚管不着江北的事,两江总督能管着但鞭长莫及,所以新任江宁布政使杨能格成了江北官职最高的文官。而郭沛霖不再署理两淮盐运使,只是分巡淮扬兵备道,今后就得听杨能格的……
想到这些,伍肇龄意识到郭沛霖的日子不好过,连忙岔开话题:“这么多封书信,难道就没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倒是有一个,不过究竟有没有那么好我心里真没底。”
“好就好,不好就是不好,究竟有没有那么好到底啥意思?”
韩秀峰放下书信,抬头道:“我在海安巡检任上曾查缉过一批私枭,那批私枭的头头姓李,叫李昭寿,那次命大,运气好趁乱跑了。跑掉之后竟纠集了一帮私盐贩子,投奔捻匪扯旗造反。”
“被剿灭了?”
“差点被剿灭,”韩秀峰喝了一小口茶,解释道:“徽宁池太广道何桂珍的治所本在江南,可江南又被长毛给占了,只能留在江北的霍山筹粮筹饷招募青壮办团练,拢共招募了四五百号人。李昭寿手下有三千多捻匪,烧杀抢掠,不可一世,居然想去攻霍城,结果遇上了何桂珍,被何桂珍领着四五百乡勇杀得落花流水,一直溃逃至麻埠,见何桂珍穷追不舍,竟领着剩下的党羽降了。”
伍肇龄喃喃地说:“何桂珍,何桂珍好像也是道光十八年进士!”
“嗯,跟段大人、曾大人和石老爷是同年,郭大人在信里说他还曾外放过一任贵州学政,没想到他不但学问高还是个知兵的。只是…只是……”
“只是啥?”
“只是太过宅心仁厚,李昭寿是什么人,是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私枭,不晓得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这种人岂能轻信。可何大人不但没将李昭寿明正典刑,还想帮李昭寿求官,要是姓李的将来反水,他必受牵连。”
伍肇龄也认为对私枭不能心慈手软,下意识问:“郭仲霁既然写信告诉你此事,为何不提醒提醒何桂珍?”
韩秀峰无奈地说:“这种事咋提醒,毕竟安徽已经乱成了一团,皖南闹长毛,沿江各州县几乎全被长毛给占了,皖北又闹捻匪,何桂珍身为徽宁池太广道肯定想着收复失地,而收复失地手下不能没兵,说不定还想着剿抚并用,这个时候咋会杀降,哪怕归降的是个穷凶极恶的私枭。”
“他这是病急乱投医,搞不好真会养虎为患。”
“我跟他素不相识,本可以不管,但不管咋说他跟段大人是同年,所以我打算给石赞清提个醒,他们是同年,他们之间有啥话好说。”
“这样也好,反正不能真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