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还没出声问三娘究竟是啥事呢?咱做什么主?这甘十三娘咱也不熟啊,何况她冲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甘十三娘却是一收之前放肆,起身在李清面前盈盈拜倒,口中说道:“甘十三适才言语无状,未知李公子对我等姐妹用情若斯,还请受小女子一拜。”
李清忙拱手还礼,却拿眼睛瞅着云三娘,这是唱得那一出啊?怎么一个“野蛮女友”模样的。一下成淑女了?这可不是随便换着玩的,要淑女都这模样,咱男人可没盼头了。
云三娘待得李清坐下,给李清斟上杯茶,方将事情始末细细和李清说了。
甘十三娘今儿表现失常,是有原因的;她的出身和云三娘、若英她们如出一辙,而且还就数她家以前做的官大,不像若英的老爷子只是个小州的知府,人家爷爷可是做过一路的转运使,只是一旦获罪身入贱籍,谁管你家当年是干啥的?年纪小小的就进了烟花巷,虽说一样是琴棋书画地调教下来,只是像谢大娘那么厚道的主,却是不多见的。
可甘十三娘的性子打小便是极为倔强刚烈,这可不是说她就得投河自尽去守什么节,琴棋书画这方面进境快不说,这被人调教,自然要受些不公平待遇,但凡入了这行,就得忍辱偷生,可甘十三娘却经常要反抗,这小丫头的反抗能有多大威力?为这个性情她从小可没少挨揍。
烟花这行就是青春饭,韶华一过,任谁都得谢幕退场,这可不像后世电视剧里演的,老有个恶心狠毒的老鸨,那估计是私娼寮子,而且主要还是卖身文契起做用,官伎就不一样了,文书都在官府那呢,过了气的还想做威做福,门都没有,谁红谁话事。
一年年过去,甘十三娘出挑得风姿焯越了,性情却没改,虽然自己是当红的姑娘没人打骂,却依旧好为姐妹出头,这烟花巷里还怕少了龌龊男人?可只要是姐妹中有人吃了亏,即便不相识的,她也要出头抱打不平,闹上江宁府公堂就有好几回,也就这么着,才被十里秦淮花船上的姐妹推为行首,还偏偏先前的刘知府颇为欣赏她这性格,数次回护她,这在行内的名气越发高了。
大丧三年的消息自然早就知道了,云三娘想到的事情她如何想不到?所以她首先就是代表十里秦淮上的花船姐妹,到江宁知府衙门,寻着曹孔目,既然天下百官三年不得听乐,花船的收入当然大幅度减少了,那姐妹们的花捐,是不是自然也该减减才是?
钱粮、兵权,这可是咱大宋朝廷最重视的部分,为了防止地方势力过大,宋朝的知府,按制度,其实手上根本就没什么钱,赋税都得交到仓司。兵权也只能调动本府的厢兵,官吏俸禄军饷,还得按期到仓司去领,而这花捐不在赋税之例,是知府衙门正常花销的重要来源之一,漫说曹孔目根本不敢做这个主,就是刘知府在,这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怕再欣赏甘十三娘也是不会答应的,这乐已经不给听了,还少那么多钱,难不成叫官儿也过穷日子?
民都不与官斗,何况是贱民?
甘十三娘道理说了千百宗,咬着牙软话也说了百十句,无奈曹孔目就是不同意,要甘十三娘等新任知府上任再说罢,我可是做不了这个主,只是这个月的花捐还得照数交来。
判犯官家眷入乐籍本来就是一种惩罚制度。岂容你做别的赚钱行当?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女红了。毕竟咱中国是男耕女织的传统,可江南本就是盛产丝绸之地,民间女子的刺绣功夫更是天下无双。花船上姑娘们本就是在声艺二字上做文章的,要斗女红,怕只有少部分人的活才能拿得出手,可不是个个都能像云三娘这般心灵手巧。
这可不是姑娘们自甘堕落耐不得穷、过不得苦日子,官府的花捐分毫不能少,否则怕要沦落街头,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因为花船就是官府的;如此下来,怕不是得和私娼寮子一般出卖原始资本?
这几日甘十三娘不知道找了多少个胥吏,又托了多少人说情。可花捐还是一分一厘没少下来,把个小美人急得是火烧火燎,可不是为她自己,这行首的名头可不是虚来的,泻玉舫是秦淮河上最红的花船,单是她们自己,把积蓄拿出来,也够交三年花捐了。
可秦淮河上有几条花船能拿出这个数来?
风流也是分档次的,往往操皮肉生涯的,却是最廉价的,这可不是说笑,就拿后世来说也一样,大家只看到那些卖弄风骚轻松坐台收钱的小姐,可知一个夜总会里,几天也坐不上一次台的小姐有多少?
泯月与甘十三娘却是相识已久,有了上次小白将军给的虚惊,甘十三娘更要留泯月多住些时日,刚好碰上大丧这场混乱,泯月见甘家妹子急成这个样子,便一旁出主意道:“听闻京城的李三郎便是在江宁,此人与小妹倒有一面之缘,听闻人传道李三郎专为我等姐妹鸣不平的,何不去找找看?兴许能有个法子的。”
泯月到底留了心眼,没说出她曾收李清做小厮的事来。
甘十三娘这几天对男人可是失望透了,到了节骨眼上,别说以前经常捧场的官吏,就是那些公子哥,一遇到银钱问题,也是支支吾吾,仗义的也不过说若是她缺钱便开口,为烟花女子出面说项,岂是我辈中人所为?
对于李三郎的传闻,甘十三娘也是早就听说了,可多年秦淮河的风雨冷暖侵蚀下,她已经早就不是天真的小姑娘,公子哥儿对一姑娘为情所困,做出些多情之举,咱秦淮河上见得还少了?前不久才有个富家公子嚷着要跳河殉情呢,这可不是帮一个人,更不是说几句慷慨激昂的话就可以解决的。
可泯月一再怂恿,还说这个李三郎做乞丐都如何个不同凡响,她自己心里到底对这个京城来的李三郎有几分好奇,不知道被京城众姐妹推崇的护花究竟是个怎生风流人物,于是便来了,可这初初一见之下,叫甘十三娘失望透顶,右手里抓着个**的抹布,左手拎个脏碗,就这玩意还号称众乾坤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我呸!
敢情京城里的姐妹们都瞎了眼!
偏偏这鸟人还倨傲得很,去洗个碗你至于步子走得这么骚包么?还哼什么小曲,什么叫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俗!俗不可耐,而且还龌龊!
要不是若英及时现身,甘十三娘怕是当即甩手而去了,咱江南什么地方?地杰人灵,出挑的公子哥多了去了,你当咱没见过帅哥?可若英轻笑着迎上来,叫甘十三娘诧异的很,怎么会这么一个水灵俊秀的女子,会跟那么一个龌龊人?这不是鲜花插牛粪上么。
有了这分好奇,和若英攀谈之下,甘十三娘越发奇怪了,等到云三娘再过来招呼,她马上意识到不对劲,这有癞蛤蟆不小心吃一个天鹅,怎么会连吃两个?怕是之前看人看走眼了。
( 声色犬马之风情大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