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含笑:“但凭自然,行多少,是多少,停时自有缘法。便如施主,无需心存疑虑,缘法到时,一切自解。”
陈筹不断和自己说,小心谨慎,小心谨慎,但还是没忍住嘴:“道长此言何解?”
老道但笑不语。
不知为何,陈筹望着眼前之人,内心竟有一股莫名信赖与亲切,不似方才那般无着无落的惶恐,又不禁一揖:“不瞒道长。小生路途之上,遇上了一些……不可思议之事。”
老道笑曰:“既为不可思议,便不必多思,不必多虑。施主乃福泽深厚之人,无需疑惧邪祟,顺其自然即可。”
陈筹听此言竟暗应这两天的怪事,便如乌云之中,窥见一丝阳光,再深深一揖:“小生鲁钝,难以看破,求道长开示!”
老道呵呵道:“施主免礼,贫道方才只是随口乱语尔,施主今后事,早已明明白白,何须他人多言?也罢,既然相逢,便是有缘,便与施主占一签。”取出一个竹筒,陈筹忙捧上钱,老道摆手,“此乃施主缘分,贫道不需卦资。”
陈筹拈了一签,签文曰:月到天心人有望,牛郎巧合属天成;不须辗转求良偶,天喜从人命自荣。』
陈筹怔怔,老道捋须:“此签贫道亦不多解,施主心中自知。”道一声别,又骑驴而去。
陈筹晕晕乎乎,继续前行,走了不多时,果然到了那乡镇上,两三条小街,官家驿馆、客栈、酒肆、店铺一应俱全。已是掌灯十分,一片灯火绚烂,出乎意料地热闹。
陈筹正要往客栈中进,忽而听得一阵鞭炮吹打声,不由得问:“谁家这时候办喜事?”
小二道:“不是喜事,是土地庙中做庙会。我方土地,极其灵验,年年此时做庙会,这是上晚供。”
陈筹思量,这两天稀奇古怪之事太多,去庙里上个香,说不定能解一解,在客房放下行李,便朝那吹打处去,没走几步,就见一处庙宇,香烟冲天,人头攒拥,男女老少捧着红绸香烛推来挤去。陈筹几乎是被人潮推进了庙中,便也买香拜了拜。神座旁有一桌案,摆着签筒卦图,陈筹心中一动,走到案旁:“道长,可能卜卦?”
老道竖起两根手指:“一签十文。”
陈筹付钱,擎着签筒,瞅准空隙,抢跪到神像前蒲团上,默祷摇筒,一根竹签啪嗒落下,陈筹捡起,交与道人。
老道笑道:“施主好福气,此上上大吉签。”将签文纸条递给陈筹。
陈筹展开一看,心中咯噔一下。
红纸上写着四行签诗:月到天心人有望,牛郎巧合属天成;不须辗转求良偶,天喜从人命自荣。』
下附小字——前情蹉跎无需叹,红线早已定姻缘;桂花开在杏花后,跨上玉兔至广寒。』
陈筹心湖但起激荡,不由抬头,头顶再被雷劈般一震,一阵恍惚。
神台之上的土地像三缕长须,眉目慈和,竟然像极了傍晚时他遇到的老道!
鼓响三声,知府大人升堂。
邵知县侍立于侧,县衙众官吏,以张屏为首,站在案下旁观。
众侍卫押着捆成粽子的二人入内。
邓绪脸上红色油彩已蹭掉不少,露出淡黄本色,齐腹美髯半边歪垂到腰下,左右四望:“噫,怎的这般熟悉?”又瞪眼昂然,“上座何人?”
高知府一拍惊堂木:“大胆贼人,本府尚未问话,竟敢出言相诘!”
邓绪一声暴喝:“大胆鼠辈,敢称汉寿亭侯为贼?关某定要斩下尔的狗头!”
柳桐倚温声道:“将军,此乃东吴大殿,将军自然熟悉,既已单刀赴会,何妨泰然处之,看他们有何花样。”
邓绪微微皱眉,似在沉思,忽而双目微微一眯:“关某单刀赴会,季常,你怎会在此?你的眉毛怎么黑了?”
柳桐倚道:“军师命属下暗暗跟随。唯恐雪天撞色,将军看不清属下的脸,故而染了。”
邓绪再眯了眯眼:“喔。但关某记得,单刀赴会,应不是下雪的时节。”
柳桐倚道:“将军壮举,感天动地,纷降瑞雪。”
高知府埋首袖中,邵知县道:“大人?”
高知府一击桌案:“谁来告诉本府,堂下到底是什么?”
邵知县颤声回道:“是一对疯叔侄,下官曾抓过这二人。”
邓绪道:“季常,你听见了么?他们怎么称呼你我?青龙偃月刀何在?”
柳桐倚道:“将军镇定,莫要中了东吴激将之计。”
高知府再按住额头,大袖遮面,似在顺气,邵知县忙又低声道:“这对叔侄,好像只有叔叔疯,侄儿还好。”
高知府摆摆手:“那便先把叔叔牵下去,只留侄儿待本府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