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荟没有回答。
兰珏继续道:“刘大人放心,这间屋子里,只有你我。想来刘大人文武双绝,若暗中藏了耳目,亦难逃你的法眼。兰某只问刘大人一句,我所中的毒,与你当日杀疏临的,可是同一种?”
刘知荟神情自若,唯周身散发着轻蔑与不屑。
兰珏如今官居礼部侍郎,即便皇帝或不齿他的政敌,亦不会对他心存轻视。但刘知荟的不屑,如同他高高在上立于云端,而兰珏是一只地上的蝼蚁,不值得看,亦看不进眼中。
兰珏回想,他初见刘知荟,应该是与辜清章一道参加某个文会,经旁人引见。相识不过是彼此拱手,寒暄客气,但那时他就看着刘知荟心里别扭。他曾以为是自己嫉妒刘知荟的品行才学,或是见辜清章与其越来越好内心不忿。
但其实,不过是那时刘知荟对他便如此轻蔑不屑。而他没有如今的眼光,未能发现,只是直觉感到不快罢了。
这些年来,刘知荟的态度倒是始终如一。
兰珏是个不值一看,看不进眼中的渣屑。
此时此刻,兰珏说出的这些话,他也不屑于理会,过耳未入心。
“兰大人,好好休养,刘某便不多打扰。”
兰珏道:“疏临知道你会杀他,他临死前,给了我一样东西。”
刘知荟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兰珏接着道:“疏临给我的,是他贴身佩戴的挂坠,一枚黄玉杏果。”
刘知荟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大理寺,石室内。
火光摇曳,陈筹跌坐在地上,浑身关节咯咯作响。
梦也?非也?
这世上到底何为真,何为幻?
他不知道。
一双手将他扶了起来,貌似是张屏的手。
侍卫去掉他身上的锁链,陈筹的视线木木然只定在前方。
离绾被牢牢绑束,忽而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
陈筹浑身一震,离绾的视线与他相交,双眸仍那般清澈,纯净。
陈筹的嘴唇不由得翕动了两下。
侍卫取下了离绾口中的布,邓绪道:“陈生,这女子操控欺瞒你许久,险些害你万劫不复,本寺便在审她之前,许你先问她几句。”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
陈筹的喉结动了动,吐出来几个不太连贯的字:“你……那针……”
离绾仍和一直以来一样望着他的双眼:“陈郎,离绾允诺与你同生共死,绝不食言。”
陈筹摇晃了一下。
邓绪道:“那是,你把这小子哄得团团转,替你顶罪,不拉他陪你一起死,怎算大功告成?”
离绾仍望着陈筹,仿佛没听见邓绪说得话。
邓绪向陈筹道:“陈生,本寺劝你还是莫瞧她了。这女子受多年训练,惯会蛊惑人心,此时不过仍想操控你罢了。”
陈筹一片混乱,视线却无法从离绾身上移开。张屏上前一步,恰刚好挡在了陈筹眼前。
“为何是兰大人?”
离绾垂下眼眸。
“为何不是高知府,而是兰大人?”
离绾柔婉地道:“奴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邓绪道:“尔这一党,还有多少人,速速招出,或可从轻发落。”
离绾仍道:“奴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陈筹身体中蓦地激荡出一股力量,一把拨开张屏:“说实话当年那个村子的种种我从没信过,但是……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离绾又抬起了眼眸,眼神仍是那般清澈宁静:“陈郎,你曾说过,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多问。”
陈筹又一愣,头壳中再一片空白。
张屏转过身,再度挡在他面前:“陈兄,别听。一直是圈套。”
陈筹慢慢慢慢看向张屏的脸。
邓绪呵呵笑了两声:“小子,你离开宜平县了之后,碰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儿吧。神神鬼鬼的,让你觉得跟啥冥冥中自有安排一样?然后就碰到了这个女子?”
陈筹下意识转动眼珠,视线却越不过张屏,就又停顿住,再张了张嘴。
你……怎么知道?
邓绪慢悠悠道:“果不出本寺所料。”
什么意思?
“你们知道,我会遇见离绾?”陈筹颤声,“是说……我遇见离绾,是安排好的?”
张屏垂眼看着他:“不只如此。从一开始就是圈套。”
陈筹颤声:“……从我,离开宜平?”
破庙,噩梦,客栈惊魂,全是有人安排?
张屏道:“不是。从数年前,你进那个村子的时候。”
陈筹彻底空白了。
张屏又转开身,却是看向了离绾。
“夫人和其他女子,被养在那个村落中,从出生起,便受幕后之人栽培,让被选中之人堕入彀中,为尔等所用。”
潦倒之中心怀抱负的年轻人,偶尔邂逅一名美女。这是从古到今,最常见的传奇。
有志难酬,有才难展,处处碰壁,人人可欺。
荒村中,破庙里,客栈内,突然出现的佳人,如仙似魅,脉脉含情,只求一夜姻缘。
沦落于风尘勾栏的绝艳之花,千金难买一笑,却因意外一瞥,情愿以身相许。
分明是梦中常常渴求的奇遇,竟真的出现,谁能抵挡?
“此计经营多年。许多j□j控之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早已是棋子。”
佳人善解人意,令人不免将心中烦恼一一道出。却不曾察到软语宽解时,思路行径已不知不觉j□j控。
功成名就时,佳人或甘愿为妾,或早已不见,多年之后,再度相遇。
即便心如铁石,又有几人肯怀疑今生最美好纯粹之情?
“比如数年之前,死于战祸的萧州太守度恭,便是受尔等之害,却未曾察觉。”
度太守年轻时,一个如夫人一般的女子装神弄鬼,假装与其意外邂逅。数年后,度太守再见那女子,却不曾想到,一无所有时委身于他的女子,再度出现,是为了拿到州郡防守布置,卖给番邦。
离绾仍道:“奴不知大人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