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2 / 2)

张公案 大风刮过 6670 字 2021-05-20

念勤乡的来历有个典故,太?祖皇帝登基后,鼓励农耕,免赋三年。西域有小国前来朝贡,贡品中有千里马一匹,宝剑一把。恰好太?祖皇帝正在读京兆尹刚呈上的京郊县里丰收的折子,便说,刀剑马匹,都是征战之物。如今乡中一亩丰收良田,在朕心中远胜千万良驹宝器。于是丰乐县便从此得名丰乐县,太?祖皇帝更是将当时刚好读到折子上那一处亩产格外高的良田所在之乡赐名念勤乡。

京兆府、户部官员在农耕秋收时,都爱踏看那里,先帝及前几代皇帝亦曾驾临过,现成有行馆房屋。永宣帝将玳王发到此地,既可表现自己管束弟弟的用心,又能便利,实是很英明。

柏沧又感叹道:“太?祖皇帝爷的圣明事迹,真是说也说不完。其实丰乐县还有个地方也有一段与太?祖皇帝有关的逸事,不知叔父听说过没。当年开国时,打到京城地界,小侄先祖所在的虎营先行,就在丰乐县境内,突然地动山摇,一处颇高的地方塌出一块大洼地。有那妖言惑众的人便说什么不吉利云云,太?祖皇帝道,天象本与人事无干,地动真的就是凶兆?那我斩袍折箭,看凶也不凶。凶,亦是应在我身上,与将士无关,自有真贤能,使天下太平。便真就割开衣甲,折断一箭,结果士气大盛,挥师直取京师。后来又有人发现,那块洼地塌成了一个碗状,说其实是天将这江山装在碗中,送与太?祖皇帝。亦是我朝立后,人人皆有饭吃。乃是上上吉兆。那块洼地后来改叫了大碗村。所以这天象的事真说不准,不过太?祖皇帝的圣明却是旷古烁今了。”

兰珏亦称是,正聊着,车帘一掀,却是兰珏的贴身小厮端了一碟菜进来,将菜搁在桌上,抬眼望了兰珏一眼。

兰珏未有什么表示,待小厮退下后,挑开车窗帘,只见玳王竟出了马车,不远处的空地上站着兰徽,玳王正朝着兰徽的方向走去。

兰珏和柏沧立刻一同出去。那里玳王已走到了兰徽面前。

兰徽本是趁着兰珏去吃饭,溜下马车想试试新弹弓,正在寻找树杈上有没有鸟,瞥见那边马车里下来了几个陌生人向自己走来,不由得怔了一下。玳王在离他两三步外站定,扫了他一眼:“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兰徽猜到这人应该是爹爹所说的玳王殿下,就行礼道:“草民兰徽,见过玳王殿下。”

玳王比兰徽大了数岁,身量高出不少,他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瞧着兰徽道:“我已是庶人了,你不必如此行礼。你是兰珏的儿子?”

兰徽点点头:“是。”爹爹说,玳王殿下不好惹,看来是真的。

玳王又环视了一下四周,扫见正下马车往这里来的兰珏,目光也未停留,只是又看向兰徽道:“那你知道此处是什么地界么?”

兰徽摇摇头。

玳王瞄瞄他手里的弹弓:“你喜欢玩这个?嗯,小孩子都喜欢。我小时候也玩过。不过后来只射箭,就不再玩这个了。你会骑射么?”

兰徽没吭声。他会骑马,但是没怎么学过射箭。玳王在他眼中已很有大人派头了,玩弹弓被玳王蔑视成小孩子,让他觉得有些没面子。

玳王又问:“你是骑马来的,还是坐马车?”

兰徽道:“我同爹爹一道坐马车。爹爹带我回乡扫墓。”

玳王道:“哦,你出来,连自己的马都没带一匹啊。那怎么行猎。”

兰徽道:“爹爹与我只是为祖母扫墓。”

玳王嘁了一声:“到野外哪有不行猎的。”

兰徽一噎,兰珏适时地上前一步:“犬子确实不擅骑射,让殿下见笑了。”

“早说了,我已是庶人,不要再如此称呼。”玳王硬声道,又瞥了一眼兰徽,“兰侍郎的儿子甚是乖巧。”口气老气横秋,兰珏险些失笑,恭敬道:“多谢。犬子腼腆,疏于教导。”

这个态度让玳王略满意,哼了一声。

卞公公向玳王道:“这一时风大,刚用完膳,吃了凉风就不好了。小主人请回车里吧。”

玳王不耐烦地道:“刚吃饱,正是要活动活动哩。难道这样也不成?”又左右四望道,“说来,这是行到哪里了,多久能到?”

兰珏慢悠悠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地图,展开,向身边的柏沧道:“柏大人,我也不太辨路径,我们这是行到了哪里?”

柏沧在图纸上一点:“禀大人,是行到了这一带。”

兰珏随即含笑向玳王道:“回禀小公子,此处是封授乡,已近久安县地界。”

玳王仍抱着双臂,好似随意一般点了点头。

兰珏缓缓折起地图,收进袖中,感受着玳王瞅着地图火辣辣的目光。

与柏沧等人,情谊联络的差不多了,出了什么事,第一想着的,也是互相兜着,说些什么亦应不会被当成挑刺了。那么,也该要旁敲侧击提醒提醒了——玳王肯定是在打算着跑路,浪迹天涯,呼啸江湖。

丰乐县衙中,王公公瞅着眼前两个憨货,心里很无奈。

他唯有再把眼眯得狠些,用最意味深长地口气说:“张知县,言,当要谨慎哪。那庙,不是灵验的很么,怎会……”

张屏道:“本县为一桩命案取证,正要封山挖棺。”

王公公叹气,这货实在憨得他受不了了,他老人家竟忍不住慈悲了:“张知县,咱家听着,还是糊涂。可你说这事,实在是大,若是太后娘娘的香上不成,咱家死一万次也担不起,必须回京禀报。张大人明白么?”

张屏一揖:“请公公如实禀报。”

王公公顿生出借道闪电劈死这楞货的心,幸亏这时,另一个姓谢的楞货好像醒悟了一些,扑通跪倒在地。

“公公!知县大人的意思只是,慈寿观现与一桩命案有关,必须封观,取些证物查看。一切论据未足,都不能定断。但因太后娘娘赐供敬香,县中万万不敢隐瞒,故而才来告知!”

“这……”王公公皱眉,“咱家更糊涂了,要咱家回去,如何禀报太后娘娘才好?可耽误敬香,你我都更担待不起。”

“公公!”张屏正要再开口,谢赋膝行两步,“今日非黄道吉日,敬香明日为宜。今日日落之前,定给公公一个交待,可好?”

王公公看看他,再看看张屏,张屏垂下眼,沉默了,王公公略做犹豫,点点头:“也罢,请二位大人千万不要坑咱家啊。咱家的老命可都悬起来了。”

张屏沉默行了一礼,退出厅堂,谢赋跌跌撞撞跟出去,在拐角廊下一把揪住他。

“你要做什么?”

张屏道:“立刻让人上山挖棺,事实得证,便能如实禀报。”

谢赋嘶声掐紧他:“你疯了?!你真就想那么多人一起死?!王公公给了半天宽限你还想着大家一起死?!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张屏肃然地望着他几欲崩血的眼珠:“不要死。性命最可贵。事实为证,律法为凭,冤者得雪,真相必然大白。”

“你……”

“大人……”廊下,小衙役颤声开口,及时地阻止了谢赋扣向张屏喉咙的举动,“知,知县大人,又来了一个人,也说要见大人,说有要事,见完了他就走。”

谢赋这才发现,廊下,远处,有不少凝固的身影正望向这方。

谢赋收回手,勉强后撤一步,站直。张屏向小衙役道:“人在何处。”

小衙役怯怯向某侧一比,张屏循之望去,便见斜对的回廊下,竟是柳桐倚正看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