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屏看向无昧:“师兄可知钉上符文的意思?”
在这么多人面前,无昧坚强地维持住了高人的风范,身未抖,股未战,声音只僵没打颤。
“似非正道之物。”
也就是说,无昧不知道。
张屏从怀中摸出一张大纸一个小盒,让四名衙役展开纸,铺在棺材盖上按住,再自盒中取出一块石墨,仔细拓下钉头的符文。
无昧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又僵声道:“这十八根钉,恐是取双九之意。九乃极阳之数。”
丧葬之仪,棺钉一般是七根。七是通阴之数,中元节在七月,丧仪须得做七。九者,差一分为最圆满,乃纯阳极盛之数。这口棺上钉了一十八根,一个九还不够,要两个九来压。双又有和合之意,也是阳配,阴路向来独行,是不用双的。
双九和合,再配上这阳盛的朱红……
无昧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无上天尊,弟子方才出家,怎就遇上了如斯凶煞之事……
张屏哦了一声,在场的其余人皆感觉寒毛直竖,有阴寒之气直穿入骨,几个胆小的衙役不禁盯着埋头拓棺材钉的张屏想,等一下该不会要开棺吧?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连屠捕头手心里都渗出了点潮汗。按着纸的几名衙役更是牙齿直打架,无昧甩着拂尘向他们的脑袋挥了挥,念了几句咒,衙役们感激地望着他。
拓毕,张屏将纸上再铺一层纸,折叠,小心收入一个封套内。放进怀中。衙役们均肃然起敬,这么凶煞的东西,敢往怀里揣。看来张大人自己也有两把刷子。
屠捕头上前一步:“大人,方才他们瞧见有个道士趴在慈寿观的墙头上探头探脑,因大人刚才忙着,未敢妄动。可要拿下?”
张屏抬眼:“能认出此人?”
屠捕头转而瞧向捕快们:“还能认出来么?”
一个捕快躬身回道:“禀大人,虽离得远,不甚真切,应还是能认出来的。”
张屏点点头:“暂不用惊扰,勿让观中的人出慈寿观。”
屠捕头与捕快们领命,屠捕头又道:“大人,此棺可要运回衙门。”
他在衙门里当差几十年,算是见识不少了,但吐出这个棺字,却像有股阴风流蹿在四肢,冲进天灵盖,顶得发根直竖。
张屏道:“不必,仵作应该快到了。”
屠捕头一惊:“大人这是要在山顶开棺?”
张屏道:“嗯。”让衙役们先把棺材挪到慈寿观外卖香贡的那排小门脸旁的县衙礼房特设小屋内,又道,“请屠捕头派几人到山顶迎一迎仵作。”
屠捕头忙道:“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卑职便是,皆是卑职份内事,请字万万当不起。”立刻点人前去。
衙役们硬着头皮拉开抬棺的架势,无昧一甩拂尘:“待贫道再来念一卷经,焚些符咒罢。”
张屏道:“不用了,耽误工夫,别熏到了棺。”
无昧顿时一脸感伤,张屏这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一揖:“这次多谢师兄。”
无昧伤感地道:“罢了,罢了。谁让我……贫道与你宿缘深厚呢。”
衙役们只能边用绳索棍子小心担起棺材,边自己在心里默念,棺中的大仙莫怪莫怪,海涵海涵。
棺刚刚离开地面,一个方才屠捕头派出迎仵作的小衙役飞奔而来:“报——大人,大人……府尹大人和刑部侍郎大人驾到!”
屠捕头又大惊,转身却发现张大人没了,目光再一扫,瞧见无昧苦着脸站在挖出棺材的土坑边,跟着,张大人的乌纱帽顶与帽翅从土坑中冒了出来。
张屏爬出坟坑,拍一拍身上的土,向着山前迎去。
方走到慈寿观前,只见侍丛簇拥中,王砚与冯邰已遥遥行来。
冯王二人及京兆府和刑部的侍卫捕快皆是便装,各自以冯王二人为中心攒成一团,间隔一两人的距离,泾渭分明。冯邰一身方领皂袍,软纱帽,脸色与衣衫的颜色近似,疾疾碎步。王砚的穿戴有些胡服样式,窄袖锦袍乌金勾带软皮靴,大步流星,瞅见张屏,双眉微微一抬,随即目光灼灼,盯向了后方的衙役抬着的棺材。
一身官袍的谢赋尾随在冯邰及随从的人球后。
张屏及县衙众人站定行礼,谢赋避到旁侧,冯邰淡淡道:“都免礼起来罢。挖出东西了?”
张屏道:“回禀大人,树下挖出了一口棺。”
抬着棺材的衙役们没见过大阵仗,在张屏等人行礼时,便停步放下了棺材,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