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赋心神俱震。
三横一纵,弓木长才,竟暗指了王砚与张屏之姓。
难道这世上真有幽冥鬼神?
王砚慢悠悠道:“这几句,难道是老冯正验的那具女尸躺在这口石棺中时,咽气前所刻?死前还要刻上两句,嗯,是个好文好墨的女子。”
谢赋心又一缩,是,棺底的赤色粉末,冯大人也在木棺内的女尸上验到了。这表明,那具尸体一开始是躺在这口石棺里的?
为什么又被挪进红漆木棺内,竖插埋在柳树下?
若如王侍郎所言,难道那女子在石棺中,还活着?
可封上的那层蜡又是怎么来的?
张屏肃然道:“这几句,定非之前在此石棺中的尸首所刻,是别人刻的。”
王砚双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谢赋这才发现,旁边的刑部众人竟都在笑,有几个还笑出了声。
“张大人没跟我们侍郎大人办过案,误会了,侍郎大人是在打趣哩。”
“大人怕小的们胆小,才讲个笑话给我们听。”
“我们侍郎大人就是这么诙谐,两位大人日后多跟我们侍郎大人办几个案子就知道了。”
刑部的人并没有完全说穿事实,其实是刑部每次办案,特别是验看证物尸首时,陶周风往往会亲临现场,说些推论判断,见解独到,风格清新,令人精神抖擞。久而久之,刑部众人已成习惯,办案时听不到两句尚书大人的教诲,便觉缺点什么,少了把劲。于是,每回办案,若尚书大人不在,便由王砚或其他主办之人效仿尚书大人说上两句,暖一暖场子。
陶周风行事仁善,待下宽厚,刑部众人都很喜欢尚书大人,这事只当一趣,并没有对尚书大人不敬的意思。连陶周风自己都知道,还乐呵呵的。只是不好对外人言说。
王砚一摆手:“罢了,正事要紧。棺材盖上这行字,不论何人所刻,十有八九,是故弄玄虚。刻完还涂上一层蜡,更是画蛇添足。与这坑中的布置一样,引人往神神叨叨的地方想罢了,或还盘算着有人挖开此处,发现棺中无尸,可以拿些尸解,升仙之类的借口搪塞。这些细枝末节暂不多计较。看来老冯验的那具女尸,此前曾在这口棺里躺过。这案子越发有趣了。不知棺中原本的尸首去了何处。”
谢赋一愣。刑部的捕快飞快地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恕小的愚钝,大人的意思是,这口棺中,还有别的尸首?”
王砚转回身看石棺:“自然有。尔等也在刑部办了许多案子,难道看不出这是口石椁?”
谢赋与刑部诸人和侍卫们都又怔了一下。是,棺外有椁,本属常见。又是刑部的人飞快说出了谢赋心中所想:“大人恕罪,不瞒大人说,这案子真有些奇特,小的们给忽略了。既然这乃是口石椁,也就是说以前里面还有口棺?”
王砚道:“嗯。”
又一侍卫道:“那方才树下挖出的那口棺,是否就是这口石椁中的棺?”
王砚还未答,默默站在一旁的张屏便摇了摇头。
王砚环起双臂瞧向他:“看你晃头,那就说说看?”
张屏道:“不是。”
王砚道:“怎么不是?”
张屏道:“不配套。工也不对。”
他方才绕着石棺测算过,树下那口棺,放进这口石椁中,四周颇有空余,完全不匹配。且那木棺,做工粗糙,像是匆匆打就,与这口华美石椁绝非出自相同工匠之手。
“原本棺中,应是……”
王砚一抬手:“不错,尔的眼力还是甚好。”扫视周围诸人,“你们也都多与他学着些,堪案推情本非难事,只是要把方方面面看仔细了。”
刑部众人皆低头谢侍郎大人教诲。张屏又默默闭上嘴。
王砚又道:“都该看得可以了,就先随本部院上去罢。”率先攀上绳梯。
张屏谢赋与其他人随后跟上,出了洞口,谢赋竟觉得两腿有些打飘,唉,本应先死寂之心,竟是又被世俗之离奇所扰。
扑朔否?
迷离否?
最后大抵都是空寂,又何必执着?
他默默让自己的心再归于虚无,那厢王砚吩咐方才留在洞外的侍从再下去几个,罩上石棺等物,把洞里的地面墙壁都砸一砸,看看有无暗道。又道:“方才随本部院到坑中的人都何在,先出去罢。”
张屏和谢赋便又随王砚一道出了大殿。
天已黑透,夜空澄净,微风清爽,星子熠熠,谢赋深深吐息,只觉得魂魄此时,便要飘然离体,荡于山风之中。
他闭了闭双眼。
本该无挂碍乎,奈何羁绊乎?
手臂一紧,打断谢赋思绪,却是张屏一声不吭地扶住了他。王砚转头看看他:“脚底下打飘了?其实本部院也有些饿了,先一同去找你们知府大人,让他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