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因相逢而生的故事。
许多许多年前,有一个少年,遇见了一位公主。
“老朽当年给他讲了一段故事,却不曾想,竟成了书里的这段。”
更不曾想,还写成了这样。
兰珏温声道:“这书中情节,与老丈说给他的故事一样?”
他不屑:“当然不一样。老朽方才已经说过,文人之笔,怎能写出天命真情?”
张屏点点头:“书里的黄泉公主蜜蜜儿,眼是绿的,名字像番邦女子。此地,不会有番子。”
“番子是什么东西!”他陡然色变,“她岂会与蛮夷相干!书里是那小子胡诌,但若老朽没记错,黄泉公主乃幽冥之体,故相貌名字与常人不同,并非附会异族。”
张屏又点了点头:“她,是谁?”
他淡漠地站着,不语。
张屏盯着他:“蒲离离?”
他的瞳孔一缩。
张屏平板地继续:“几十年前,村夫焦二自古井中掘得石棺,后附会灵异,运送上山,立庙供奉,享数十年香火。以上种种,与《乱世侠盗》中的情节,无一丝相同。你讲给西山红叶生的故事,从何而来?”
呵,兀这小知县,自以为套出了话,一副洋洋得志模样。
其实我早已看出了你这小小伎俩,只是有意为之罢了。
我本也未曾遮掩,是你们太蠢尔。
“田埂地头,姑且妄言,何来根底供大人追究?”
张屏从袖中摸出了一只刻着‘顺’字的葫芦。
“这只葫芦是当日我从你铺中所买。当时我便觉得,这葫芦上的刻迹,与寻常刻刀有些不同。”
不错,他已经记起来了。那天的头一笔买卖,那个问东问西的后生,原来就是这小知县。
“小老儿眼花手抖,雕的物件儿粗陋,蒙大人不弃。”
左右衙役捧过方才从案头盒中拿到的一把锥子。
“那时在铺子里,老丈拿着刻葫芦的,应就是此物。”
锥子的木柄光滑老旧,锥头微有些秃了,但仍是玄黑色,丝毫未见锈痕。
张屏示意捕快将锥子放在地上,拿过一把小斧,猛砍上锥柄。
喀!木柄粉碎,露出被包裹着的钉头。
这锥子,竟是由一根大钉加了一个木柄做成!
张屏捡起钉子,拂去钉头上的残屑。符文依旧清晰,与柳树下棺木上的一模一样。
老者仍是神色自若:“大人可是要问小老儿,这把锥子从何处买得?”
张屏未吭声,走向内间卧房。
卧房陈设简单,一床一几一椅,几个木箱并一个大柜而已。
床上铺着粗布单子,被褥枕头摆放整齐,都十分旧了。
但,都过于整洁。
没有人睡过的痕迹与味道,像只是摆在这里。
屋内的大小与之前在外面打量整体时估算的一致,没有夹层。
床下是空的。
木箱都能挪动。
剩下能让一个木匠改造成简单机关的地方,就只有——
张屏示意衙役捕快们都让开,自走到内室门边,蹲身打量片刻,将门框下方看似固定之用的一块铁片一推,再按门框,门前地上露出一道槽。衙役取过立在墙边的扁担一撬,伪装成地面的木板抬起,露出一道台阶。
张屏提着灯笼走下台阶。
方正暗室内,朱漆大床悬挂罗帐,朱色箱柜摆放墙边,床头墙边,还有一张梳妆台案,铜镜明亮。
一切摆设,皆一尘不染。
床上似有人卧着,捕快掀开帐子,却见两只枕头并排摆放,内里一卷被筒,前段搭在里面那只枕头上。床外侧却是空荡荡的,如在虚待良人。张屏掀开被筒,里面有一件薄薄的罗衫,应是女子贴身所穿,已破旧不堪。
张屏再让捕快打开箱盖,内里皆是女子衣衫。
梳妆台上的妆匣中,胭脂盒内早已干涸,粉盒中还余半盒,已泛灰色,全无香味。盒上描花皆已被磨得不见了,匣中精美的小手镜,镜身的有些雕花也平了。
张屏走回地上屋内。
“这间暗室中的床柜摆放,与地宫之中蒲离离曾住过的屋子一致。暗室内的女子衣饰等物品,皆是陈旧之物。需再细查验。加上锥中钉子及《乱世侠盗》佐证。乡叟刘长杉,你乃蒲氏一案疑凶,本县要拿你回县衙审问。”
老者神色仍旧平静,任由捕快捆缚,唯目光锋利地望向张屏。
张屏走向兰珏,躬身施礼:“下官谢过大人。方才让大人……”
兰珏微笑:“查案而已,假作之时,一切皆当不得真。无需赔罪。平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