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任何一个中国人,听到“八格”这两个音节,或者是它的完整音“八格牙路”,都会产生一种本能的强烈反应:日本鬼子来了!
麦冬没有例外。《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www.mianhuatang.CCwww.mianhuatang.CC好看的小说)他抬起头,看到的是川岛康夫咬牙切齿的表情。他原本彬彬有礼的脸上,一双眼睛射出凌厉的凶光,正恶狠狠望着他。他下意识地望了望手中的铅笔,明白了川岛康夫这幅凶残表情的真实来源。
不过就算明白了原因在此,他也无法容忍这个日本人用这种话来骂他,尽管眼前这个日本人及时刹住了车,只叫出了“八格”,忍住了“牙路”。麦冬从椅子上霍地站起来,用汉语说:“川岛康夫,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麦冬将铅笔握在手里,想像这支笔已然成为一柄利刃,眼前的川岛康夫化身为身着军装的日本鬼子,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跳将起来,几步跃上去,将手中这柄利刃**他的喉咙,看着他倒在地上,痉挛,流血,慢慢死去。麦冬也坚信任何有点血性的中国人,此时都会做此反应。
川岛康夫一愣,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学生敢于这样和他说话。这个学生,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国人。他看上去削瘦,甚至有几分落泊,他们曾经有过一次会面,那次会面,这个看上去失魂落泊的中国人,给他留下了光辉高大的印象,让他想起了自己崇拜不已的“雷锋。”不过,对于川岛康夫而言,绘画就是绘画,决不会掺杂其它东西。雷锋是雷锋,握笔是握笔,他不会把这二者混为一谈。他只知道,此时他是一名严厉的绘画老师,他的眼中容不得他的学生有半点马虎。
教室虽然很大,但学生们都在安静地作画,这二个人的声音,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抬起来了头,愕然望着这二个表情古怪的男人,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听不懂汉语。
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川岛先生,请你向他道歉吧。”
麦冬一看,是池田良子,她说的也是汉语。麦冬没有想到她也在这里学习素描。
川岛康夫更是一愣,用汉语反问:“为什么,良子?”
池田良子道:“子不教,父子过。生不训,师之惰。这是《三字经》里的话,你不是很推崇《三字经》么?他是你的学生,你现在是他的老师。如果他的表现不能令你满意,首先应当是你的问题,而你却用脏话骂他,你没有尊重他,更没有教好他。川岛先生,请问,这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他的错么?”
川岛康夫听罢,想了一下,点点头,又用汉语说:“良子,你说得对。不过,这里是教室,我不想影响别人做画。苏先生,我可否到外面向您致歉?”
池田良子说:“我认为不行,川岛先生。你是在教室里,当着所有学生的面骂他的,所以你也应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向他道歉。而且,因为你是用日语骂的他,而他是中国人,你要用日语和汉语分别道歉,我认为这样才合理。而我们三人同时影响了其它同学的绘画,我们也需要分别向他们道歉,你以为呢,苏先生?”
麦冬点点头,说:“我同意向其他同学道歉。”
一位面容略黑的男生霍地站起,用日语说道:“良子小姐,你太过分了。你想挑战院长的权威么?我认为院长不应该道歉,作为老师,对学生的责骂是应该的,不是么?”他的日语并不熟练,看得出并不是地道的日本人。
川岛康夫用日语说道:“川岛雄刚,请你坐下。良子说得对,学生的过错,老师应当首先承担责任。我刚才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这位苏先生并不具备素描基础,我没有从最基本的线条和握笔教他,对他要求太高太苛刻了,我应当道歉。”
那位黑脸学生又想说话,被川岛康夫用严厉的眼神制止,只好气冲冲地坐下了。
川岛果然先用汉语向麦冬道了歉,又走上讲台,用日语向诸位同学解释了他刚才那句“八格”的原因,再次向麦冬和所有同学道了歉。继尔,池田良子也走上讲台,向各位同学道了歉。
池田良子鞠躬道歉完毕,伸手向麦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用汉语说:“苏先生,请您到这里来吧。不过请你用日语道歉,毕竟这件事情是由你引起的,我们占用了其他人的时间,应当说对不起。”
麦冬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参照刚才池田良子的道歉方式,用日语向各位道了歉,并深深鞠了一个身躬。他的日语相当蹩脚,有好几处引起众人的误解,教室里响起了零星笑声,那位名叫川岛雄刚的学生笑声最为夸张,故意把声音拖拉得很长。麦冬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麦冬,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挑战。看样子他并不是日本人,日语说得也很一般,麦冬一时不明白他何以如此嚣张和敌意。
麦冬走下讲台,继续坐在自己画板面前,却又一筹莫展。忽见池田良子起身离座,以极低的声音冲川岛康夫说了些什么,川岛康夫频频点头,池田良子拿起她的画板,走至麦冬身边,那儿正好有一个空位,池田良子坐了下来,冲麦冬微微一笑,又以极轻极低的声音附在他耳边说:“苏先生,以后上课,我和你坐在一起,由我来告诉你素描的基本知识吧,川岛老师也会认真帮助你的。”
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麦冬脸上一红,也学池田良子的样子以极轻极低的声音回应道:“好的,谢谢你,良子小姐。”
池田良子将铅笔横握在手中,悬垂于画板上方,轻轻低语:“苏先生,照着我的样子做。注意,你的手太用力了,这样是不行的,首先要放松和自然。”
麦冬平静了心情,也照着池田良子的样子轻握了铅笑,悬垂在画板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