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一片胜利的尾声当中,还有不那么和谐的余音。“阿方索!”随着同伴的叫喊声,在战斗中受伤流血过多却毫无知觉,直到倒下不起的年轻皮匠学徒,成为了这次胜利当中的唯一牺牲者。
除此之外,在外圈和镇公所前的战斗中;同样还有十几人不同程度的受伤;最严重的一位被弩失射穿了大腿;然后嵌在了骨头当中;还是江畋亲手将残余箭簇给挖出来,并止血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于是,在这种短暂的澹澹哀伤当中,江畋也顺势为阵亡者举办了一场,简单而隆重的慰灵告别仪式。然后亲手点燃了柴堆,并且宣布将携带他的骨灰,直到有一天送回道他家乡教堂的墓园去安葬。
接着,剩下的人由此暂时放下和抛开忧伤,与劫后余生走出家门的少许镇民一起,尽情享受起了战后庆祝的街头餐会;除了限制饮酒之外,所有食物和饮料都被取出来,摆在街头桉板上任凭取用。
只见他们各自用变调的嗓门,欢声高唱着家乡的歌谣,或是凑在一起掰腕和摔跤……随后,马杜兰德亲手端着一只盛着食物的花色瓷盘,送到江畋面前欲言又止的低声道:“长官,我要坦白一件事情……其实,我只是一名逃兵兼罪犯……”
通常情况下,王国常备军队的主要兵员,是来自城市平民和王领的小自耕农、富农;而作为骨干的士官和低级军官,则是有诸多采邑骑士和乡土士绅之中召集而来的;中高层将官则是王室委任的贵族。
常驻在一些王领的要冲堡垒,或是负责镇守一些产出富裕的大中型城市当中。而在持续的对外战争,需要扩军的时候;就会再度发布征集令,由各行省的贵族领邑,就地自备武装和私家部曲以为参战。
但是,任何看起来很美的东西,在运作时间长之后,也不可避免的会产生出重重弊端来。比如贪图安逸。丧失尚武之风的首都贵族之家,会专门雇人服役乃至以附庸冒名顶替之;马杜兰德家就是受害者。
时间长了之后,也不免因此衰弱和破产;然后到了他这一代,为了保住最后一点自耕田地,以免除债务为代价,代替某位老爷去从军服役;然后,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了五月风暴和王室退位,并波及军中。
王国军有的就地遣散,有的就此宣誓转为效忠新政府,还有的发生了内乱和火并,四分五裂一哄而散;还有的直接被成建制的带回到贵族领地,而成为了地方上隐隐割据的力量,马杜兰德却选择逃回家。
然后才发现自家的地已经没了,母亲弟妹都被扫地出门,他订立婚约的未来妻子,也另嫁他人。仅仅是因为让他顶替服役的老爷,根本就没有履行践诺的意思;或者说,就将这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给忘了。
然后他在冲动之下,乘着五月风暴的动荡和混乱,混进一处上等沙龙当中,把这位年轻的老爷,连同两位一起鬼混的贵族同伴,在争执打斗之间给相继推撞下了塔楼,然后也成功领取面目全非的通缉令。
因此,他只有以变相卖身钱为代价安顿家人,重新躲进新政府召集的军队当中,才能避开那些痛失子弟的贵族们,用中金悬赏所招募而来的侦缉官和雇佣兵。而说完这些之后,他也如释重负的期待什么。
“就这?”然而江畋却是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刺王杀驾,闯宫犯禁的行举;这点恩怨情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一路过来的表现,都是假的么?还是你会因此恩将仇报,或是背叛和出卖我么?”
“如果是我,我就会想办法攫取更多的权势和力量”然后,江畋又打断他的欲言又止:“然后堂堂正正的站到他们的面前,然后欣赏其在妻儿姐妹勉强,痛哭流涕,苦苦求饶的快乐所在。”
“谢谢,长官的信任与鼓励。”然而,听到这话的马杜兰德,不由有些心惊肉跳的,只觉得这位长官,究竟有怎样的天大野心和抱负,才会如此藐视王室和贵族们的地位与权威啊!
却又暗自在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自觉开怀和舒坦了许多;满脸的阴郁都因此消散了。随即他又忍不住问道“难道,长官其实是尊崇和奉行东方主义的信者?”
所谓的东方主义,就是随着数百年前抵达地中海沿岸的赛里斯人,所传播过来的一些思潮及其演变事物;其中既有深受列国王室推崇的封建集权政略,也有视为洪水勐兽严令禁绝的僭越思想。
乃至就连原本号称信仰最为虔诚,最为纯洁的大陆正教、公教教会;也因此发生了多次的内部分歧,乃至演变成为仅次于历代以弗所会议的,重大异端审判和扫除教门事件。
“……”然而,江畋对此也只是越发高深莫测的笑而不语。因为他的这个身份,对此真的是了解不多,更别说夸夸其谈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第一个正式表示效忠的部下,也是很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