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婆说她死后一定要把她的灵位放在宗祠里。《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
我费了好大周折才完成她的心愿。我们是外姓人必须跟了宗祠的姓才能入住。我们的房子就在宗祠旁宗祠的大门前老挂着两盏苍白的大大圆圆的写着“夏”字的纸灯。小时侯我不敢一个人睡和外婆睡一起。爸爸妈妈在我7岁时由于一次建筑事故死了。他们住进了宗祠。
我总能在半夜里醒来时听见宗祠那边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有时是“呼呼哗哗……”地一阵响有时是“扑谷扑谷……”地叫彻。外婆老是被我搂得醒过来“睡吧睡吧睡着了就听不见了。”
邻居老人们常聚在一块嘘嘘嘘地说着那些半夜里的声响。我一直不敢一个人进祠堂那两扇黑黑的油漆都脱落了的大门在起风的时候自个儿便会吱吱响。
唯一喜欢祠堂里的一样东西是那些天天清晨在房顶上盘旋飞翔的白鸽。那是哑巴饲养的。哑巴住在祠堂西门里的一间小屋。清晨当许多人在牛房里“嘘——尿尿尿——嘘——尿尿尿”地向牛索要早尿的时候哑巴长而悠远的呼哨声分外清悦在空气清新、人们还未全醒的安静早晨。鸽子们“嗡嗡央央”十几只洁白的云飘浮而去又飘浮而来。在我住的城市早晨不止一次因梦见或听见这样的声音而醒来。所以在外婆去世四年后我终于还是回来。
回到村子碰见的第一个人是夏陨他正坐在村头的大榕树上吹树叶。一些淡雅凄凉的调子。听那调子所有的人都会觉得那是一个忧伤的人。
我上中学时他正上大学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父母双亡有一个已出嫁的姐姐。毕业后他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回来。不知怎么的他的妻子在一个有月亮的凌晨死了。我正和外婆过暑假。
老人们神神秘秘地说他在半夜里砸坏了西山那座庙宇中的观音像会遭报应的。有人说他是亲手杀死了妻子疯了。
我知道他曾经是个诗人。我对诗人有特别的崇敬之情觉得他们才是真正懂得浪漫、懂得生活的人。我在中学门口那家唯一的书店里读过他的一诗。《白鸽飞在村庄上空》。
寂寞是盏青灯
抵不住梦里的呼哨声
遥远的划破
暗夜的黎明
白鸽飞在村庄上空
……
有时睡到半夜听到隔壁“哐当”的声音再就是盆盆罐罐在寂静里划过空气跌倒在地的喧哗中间有他狼似的吼声。外婆按住我颤抖的手“又在砸他姐姐家的水缸和碗盆。真是可怜了好好的一个人……”
极温和的一个人一个月的时间里竟老相尽出胡子老长头杂乱。没有广告的我曾偷偷地看他挽着妻子在村头的桥上散步。我曾想象着自己有一天也要和他们一样。
他每天都在他家的院子里念一本诗集《飞鸟集》。“鸟儿愿为一朵云云儿愿为一只鸟。”“我的白昼已经完了我象一只泊在海滩上的小船谛听着晚潮跳舞的乐声。”“雾象爱情一样在山峰的心上游戏生出种种美丽的变幻。”……我常常听着他读那些美丽的字怎么都看不出他的病态。只是性情古怪。
村头有一棵大榕树不远处是一片斜坡的墓地他的妻子就葬在那里。夏夜里他就躺在一簇簇猫草中间的那块平平坦坦的大石头上。
(二)
外婆进了宗祠后我几乎没回来过。
他们都说我是傻子。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我的实验室是一间石头房子在桥下的空地上。宗祠旁的房子空着。哑巴的许多鸽子就栖息在一间小阁楼里我送给他的。
我每天要洗两次澡一次头用的是自己提取的沐浴液和洗水。有小孩曾小心翼翼地来看过我的漂亮瓶子不敢拿走。
沐浴液是从栀子花中提取出来的。洗水是用墓地旁的一种草在午夜开的花制成的。我的皮肤白嫩头又黑又柔亮。有太阳的午后我会把大大的气泡悬在空气中看它们在河上闪闪亮。
夏陨站在桥上每天清晨哑巴的白鸽都会准时地来回低旋。
我记得我问过哑巴白鸽就不害怕祠堂里的鬼音么?他诡秘地做了一个动作: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齐伸进嘴里拗出来指指天空。
我想他一定是说白鸽是天堂里派来吃鬼怪的。
村里人评出三个闲人听说就是我、夏陨和哑巴。
外婆把一生的积蓄都留给了我还有爸爸妈妈的事故赔偿费我不知道我还要在城里拼命地攒钱干嘛还不如尽心地做我喜欢做的事。这些年里生的事只有我一个人承受。
我在那个研究基地当助手。基地共四人就我一个是女的。主任是个一脸坏笑的老男人说他是老男人当然是相对于另外两个而言。他的年纪至少可以当我爸爸却没有一个当过父亲的人所应当有的慈祥。我时常在脑海里构筑爸爸的形象只是他一直都是那么年轻英俊地保存在我的记忆里。能从那个老男人的掌控下逃脱出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至少再也不需要看着他的脸色工作了。
夏陨把他的生殖器掏出来给人看的时候那些孩子总是吓得四处逃窜。哑巴和我站在桥下呵呵地笑。只有用那一招孩子们才不会围着他、捉弄他。然后夏陨便对着我和哑巴“嘿嘿”地笑。他老问我你不怕吗?
我不是不怕只是觉得他像个停留在孩子思维的孩子不会有什么恶意的。
村里的老人说这四年里夏陨的病都没有作过。就是每天清晨站在桥上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我问夏陨等的是谁他嘿嘿地笑不说话。神情跟哑巴的神情相似。
我知道我们的神情会越来越相似的。
哑巴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外婆曾告诉我哑巴是看管宗祠的老爷爷捡来的孩子。看管宗祠的爷爷在我念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倒是留下那些鸽子哑巴一点都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