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山川看着李学武先出了门，转回身对着玉兰芳说道：“法医那边还在找线索，等有了一定再说”。</p>

说完也不顾玉兰芳的表情，跟着出了审讯室的房门。</p>

大厅休息区，李学武坐在那抽烟，赖山川看了他一眼，坐到了他前一排。</p>

“是玉兰芳的可能性有多大？”</p>

赖山川给自己点了烟，扭回了身子，斜靠在椅背上看着李学武。</p>

而李学武则是呼出一口烟，说道：“我想不到他动手的动机啊~”</p>

“背叛？威胁？或者另有隐情？”</p>

赖山川抽了一口烟，道：“他可能太善于伪装了，有事瞒着咱们？”</p>

“比如？”</p>

李学武目光挪到了赖山川的脸上，问道：“他隐瞒了这段事实，或者他认识去他家里的人？”</p>

“不好说”</p>

赖山川眯着眼睛，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尤其是那件衣服，不一定就是张淑琴藏起来的”。</p>

“隐瞒这个，是断了他杀死赵子良的线索吗？”</p>

李学武晃了晃下巴，说道：“火车站那边不一定能查到什么的，包括直隶”。</p>

“是啊~”</p>

赖山川长叹一声，说道：“时间太久了，赵子良又是要跑乡下的，真弄死在哪个山沟沟里，八辈子都找不到人了”。</p>

“那倒是好事了？”</p>

李学武好笑着看向赖山川，道：“玉兰芳解除嫌疑，你们也能结案了”。</p>

赖山川吊着眼睛看了看李学武没说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p>

当然了，他也了解李学武的个性，更知道自己同郑局商量的结案办法被他听了去。</p>

这都无所谓，总不能为了他一个人的面子，拖累整个队伍都跟着受罪。</p>

未来如果出现什么问题，该他背的就背着，该他受的，就受着，这么多年下来，有问题的案子还少了？</p>

干这一行就没有说不背处分的，一线队伍，尤其是他所在的岗位，这就不是一个好人能干得了的活儿。</p>

你别看李学武坐在那说风凉话，要真是让他来坐这个位置，他也愁的慌。</p>

当初李学武就是治安处的副处长，怎么不见他来上班呢？</p>

你当他真是手把着工作不分给李学武啊，这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他是一把手，好处永远都少不了他的。</p>

这李学武鸡贼着呢，刚才从玉兰芳嘴里问不出什么，你看他还听自己说处理张淑琴后事的话吗？</p>

赖山川很清楚，自己问的那句话，李学武没给出答案，就已经是答案了。</p>

玉兰芳，没有作案的动机。</p>

不要说什么背叛和威胁，就他们夫妻这点事，早在他默认那会儿就传遍了。</p>

真要是在乎，两口子早就一决高下了，何必等到赵子良要出差的时候。</p>

相比于赵子良的突然消失，玉兰芳的可疑程度已经大大的降低了。</p>

赖山川回给李学武的沉默就是答案，他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p>

李学武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一次的支援算是无疾而终，不过结果还算是好的，至少找到了一个结案的理由。</p>

他坐在大厅等着，就是想看看赖山川的意见，如果没什么事，他要打道回府了。</p>

虎头蛇尾？</p>

不存在的，从始至终这个案子就在拧麻花劲儿，涉案的几个方面都疲于应对了，都想着早点结案算了。</p>

这个案子很难吗？</p>

李学武不觉得自己来这边支援给了他们多大的帮助，唯一的作用就是帮他们找出一个结案的理由。</p>

这个理由如果是赖山川一个人找出来的，恐怕是难以跟上面交代的。</p>

从上面请专家下来辅助，人家还不一定愿意给他们背书。</p>

自己这个部里新秀专家还算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名气，赖山川也很讲究，一直在捧着他。</p>

所以，今天下午那些侦查员才会急匆匆的出门，都在想着感觉过一遍筛子，然后签字确认。</p>

所有的证据组合在一起，即便是钱没找到，作案工具和第一现场也没找到，但也能有个交代。</p>

因为作案的人跑了，一直都在迷惑他们，定下来的这个凶手有着足够的理由作案。</p>

赵子良，跟张淑琴有染，又通过他爱人杜小燕了解了信用社的办事流程，经常出差，有着丰富的外出经验……</p>

所有的情况罗列在一起，相信信用社会满意、供销社会满意、上面也会满意这个结果的。</p>

至于玉兰芳，他已经捡了一条命，又结束了不和谐的婚姻，他有什么不满意的。</p>

杜小燕，本身就有错在身，丈夫失踪，她能有什么好伸冤的。</p>

所有人都默认和满意了，这案子不就完美了嘛。</p>

李学武陪着沉默的赖山川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掐灭了烟头，站起身就要走。</p>

刚迈出两步，身后便有赖山川的声音传来：“我不是一个好警查，对吧？”</p>

这话让李学武怎么回答？</p>

难道说他是一个好领导？</p>

李学武可说不出违心的话，当初给自己那一刀可不像是好领导能干得出来的。</p>

至于说一些讽刺的话，这倒也不至于的，他还没有那么的小肚鸡肠。</p>

脚步不停，李学武边走边回头给他摆了摆手，微微一笑，算是道别。</p>

好与坏，从来都不应该是被用来形容人的，至少在他的心里，这世上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分。</p>

做了好事的不一定是好人，做了错事的也不一定是坏人，但做了错事还不知道悔改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p>

-----------------</p>

周四那天从分局出来，李学武便没有再去管这个案子。</p>

根本不需要他去签什么字，更不需要他去上面做什么背书的讲话。</p>

分局那边在形成结案报告的时候一定会落上他的名字。</p>

但他已经不是这个系统的人了，至少隶属关系没有那么的直接，一个支援办案的名义，更谈不上什么背责任。</p>

虽然心中还有些疑点没有消除，但这个案子已经跟他没什么关系了。</p>

周日一早，李学武从招待所的床上醒来，大大地伸了懒腰，随后打了个哈欠。</p>

张松英被他一胳膊差点抡的背过气去，在被子里使劲踢了他一下。</p>

“你故意的是吧！”</p>

“嘶~轻点！”</p>

李学武疼的一咧嘴，讨嫌道：“我可没穿裤子！”</p>

“踢疼了？！”</p>

张松英见他如此表情便是一愣，刚刚自己可没真用力气啊。</p>

知道这坏蛋惯会逗她，可还是不放心，一撩被子钻了进去，嘴里还问道：“这里？”</p>

“嘶~~~”</p>

李学武突然的一瞪眼睛，嘴角忍不住的弯了起来。</p>

“下~往上~就是那！对~对~”</p>

“这？”</p>

张松英的声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闷闷的，带着一丝质疑：“我能踢到这？”</p>

“对，没错！”</p>

李学武坏笑着说道：“看看，是不是踢肿了？”</p>

“……”</p>

张松英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好东西，又骗了她。</p>

可她是个善良的人，就算不是自己的责任，看着人家受伤难受能置之不理？</p>

待洗漱结束，张松英已经去化妆了，还是那一套装备，去了一趟羊城，又填几样神器。</p>

“昨晚上谁输谁赢？”</p>

张松英从镜子里看了李学武一眼，问道：“师副主任脸色不大对啊，输急眼了？”</p>

“是嘛？没注意啊~”</p>

李学武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皮夹克，从她侧面照了照镜子，随意地说道：“我就赢了不到二十，不都让你给掏去了嘛~”</p>

“李主任赢的多，怕得有小五十了”</p>

他拿了桌上的木梳梳理了一下头发，再次恢复了雷劈的发型。</p>

张松英抬起头看着李学武嗔道：“你兜里一点本儿都没有，就赢那二十块钱啊？”</p>

“那可不！”</p>

李学武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空手套白狼吗？”</p>

“现在知道了~”</p>

张松英好笑地问道：“赢了皆大欢喜，你要是输了怎么办？”</p>

“跟他们玩，我还能输？”</p>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满不在乎地说道：“昨晚一看就是送财童子局，输钱的都是大傻子！”</p>

“咦~~~”</p>

张松英撇撇嘴，说道：“人家给领导点炮，你截胡不怕领导记恨你啊？”</p>

“我不截胡他才要恼呢！”</p>

李学武扔了手里的木梳，给张松英解释道：“师副主任没跟李主任玩过，不知道李主任脾气”。</p>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柜子上的包，又穿了皮鞋。</p>

“李主任那人虚，但最见不得牌场上跟他来虚的，昨晚我算救了师副主任一命”。</p>

“就会鬼扯~”</p>

张松英站起身拿了床头柜上的钱叫住要走的李学武道：“你钱还没拿呢~”</p>

“你抢了就是你的了”</p>

李学武笑着回头道：“多念着我发财，下次再多赢，好多给你抢”。</p>

“那这算非法所得了~”</p>

张松英笑着说道：“正好，今天约了秦淮茹去做头发，我俩就在外面吃好的，然后去逛街买料子做衣服”。</p>

“非得都花了呗~”</p>

李学武点点头，道：“得，都随你，败家娘们~”</p>

“说谁呢！~”</p>

张松英嗔着要去追，可李学武已经出门去了，还把她关在了门里。</p>

“哼~”</p>

她气呼呼地撅了噘嘴，收起了手里的钱，继续画眉毛去了。</p>

昨天晚上李主任在这边招待几个分厂来开会的干部，叫了李学武作陪。</p>

酒没少喝，散局以后他们又上楼打牌聊天。</p>

张松英因为已经在筹备六国饭店的开业工作，所以早就不参与这边的值班了。</p>

但昨晚知道李学武不回家，她当然是要留下的，旷日持久了。</p>

秦淮茹昨晚值班，可没上楼，一方面是不方便，她也不喜欢一起的，另一方面是不讨人嫌。</p>

现在的李学武已经不是以前的小老弟了，她跟张松英不一样，没那么多本钱玩了。</p>

看着李学武下楼，秦淮茹从办公室里出来，招呼他去食堂吃饭。</p>

李学武看了看手表，摆摆手说是赶时间。</p>

秦淮茹也不知道李学武现在一天都在忙啥，大周末的早饭都来不及吃。</p>

要是说着急回家，这个时间了，是不是晚了点。</p>

李学武当然不是回家，昨晚给家里打了电话，韩建昆也没回去，所以秦京茹是留宿在了海运仓那边的。</p>

上周于丽就在跟他吐槽，说他是甩手大掌柜，越来越有资本家的模样，还得上门给他汇报工作。</p>

其实他也懂于丽的不方便，又不是瞎子，秦京茹那谨慎的小眼神，就连韩建昆都看得出来。</p>

送于丽回去的时候，韩建昆还主动跟她说了几句话，算是缓和关系，这可是修炼闭口禅的他平日里很少见的主动。</p>

所以别等着于丽烦了，再跟他磨吩，又是约了娄钰夫妻见面，早点去的好，别等又有事找上来躲不开。</p>

指挥车从招待所出来，一路往外走，在大门口正好遇见第二批来厂参观学习的小崽子们。</p>

李学武看着这些目光里带着清澈愚蠢的进步学生们，心道是对外办的这个接待站还能干几期？</p>

就这么让人家卖力气，早晚得臭了大街不可！</p>

-----------------</p>

“土炕一点都不好！”</p>

“破房子，都没有空调！”</p>

“我不要吃馒头，我要吃面包！”</p>

……</p>

李学武刚一下车，便见着娄钰在哄一个小兔崽子。</p>

真不是他没有口德，娄钰哄着的那小孩儿脑袋上戴着的帽子就是有两只兔耳朵。</p>

他的车进院儿，娄钰便已经看见了，这会儿就是在等他。</p>

“呦！这帽子真嘎嘿！”</p>

李学武笑着打量了这小兔子，没跟娄钰招呼，倒是先逗了一句孩子。</p>

娄庭也发现有汽车进了院子，这会儿见着一个凶神恶煞的高大男子下了车，立马躲他爷爷身后去了。</p>

他听家里人讲过，更从相册上看到过，似是这般穿着的，多半是叫大帅。</p>

是大帅，名词，不是形容词。</p>

他奶奶给他讲，这些大帅多是土匪胡子出身，就像眼前这个人一样。</p>

脑袋上戴着塔帽，脸上露着疤瘌，身上穿着呢子大衣，手里掐着皮手套，脚上踩着大皮鞋。</p>

小时候他就知道，胡子吃小孩。</p>

娄钰手里搂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大孙子，目光复杂地看着李学武，爷孙两个一样，都带着些许畏惧的模样。</p>

“几时到的？”</p>

李学武咧嘴一笑，吓的娄庭彻底不敢看他，逗了孩子又道：“一路上都还顺当吧？”</p>

“都还好”</p>

娄钰低头看了看大孙子，扯了扯他的手，教他道：“叫……叫叔叔”。</p>

“我不叫！”</p>

娄庭哪里敢看李学武，甩开爷爷的手，使劲儿往他昨天住的那处房间里跑。</p>

从港城上船，像是小猪崽儿一般被人禁锢在了船舱里，他是哭也不敢哭，叫也不敢叫。</p>

给了东西乖乖的就吃，饿了也不敢跟人家喊叫，这么多年难得的有了规矩样儿。</p>

一等下了船，他又被人家塞进了车里，就是连嘴都被堵住了，眼泪都不敢流下来，直到见了他爷爷。</p>

这可是真亲人了，足足哭了五六场，干了仨大馒头才算罢歇。</p>

“没规矩”</p>

娄钰看着孙子跑走，无奈地训斥了一句，随后有些歉意地看着李学武说道：“欠管教，都被他爸惯坏了”。</p>

“小孩子嘛，慢慢教”</p>

李学武抬了抬手，示意道：“您先去等我，餐厅吃个饭就去找您”。</p>

“走吧，家里吃”</p>

娄钰轻轻拍了拍李学武的胳膊，叹了一口气说道：“娇生惯养，吃不得粗粮，让他奶奶给做了早饭”。</p>

“那可真好”</p>

李学武笑了笑，一点都没客气，跟着他就往院里走。</p>

这些日子娄钰本是一个人在这边收拾了间屋子住的，后来港城变故，谭雅丽不放心，便从山上下来陪他。</p>

也是听说了闺女在港城的所作所为，怕老头子有个好歹，一起在这边等着李学武，也算是夫妻一体，同甘共苦。</p>

娄钰寒暄之中却未有对妻子、对女儿甚至是对他的不满和抱怨，只是话中唠叨孙儿不争气。</p>

李学武没接他的话茬儿，一边听着，一边哼哈，算是给他捧哏。</p>

一等进了他们居住的院子，看见娄母等在门前，便笑着打了招呼。</p>

“妈，这是来等我的？”</p>

“啊……刚听着娄庭说你来了，没吃饭呢吧，快，给你盛出来了”</p>

谭雅丽被李学武这声妈叫的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地看了爱人一眼，招呼着李学武进屋。</p>

娄钰倒是没在意这个，这声称呼叫的是给他听的，意味深长的很。</p>

炫耀？威胁？还是安抚？</p>

木已成舟，事已至此，他还能说啥。</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