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的一路总管,原本是军民皆管,权力很大。所以至元初年,忽必烈将其管军的权力剥离出来,设立只管民政的总管,和专管军队的管军总管。
管军总管也是三品,因为统带的不是汉军就是新附军,所以一般由汉人或南人担任。不过,理论上管军总管并不是一路兵马的主官,主官其实是达鲁花赤。
但是,由于达鲁花赤往往是蒙古贵族,看不起汉军和南军,不愿意直接统领汉人军队,所以,作为副手的管军总管,反而成为事实上的军事长官。
李洛突然说要在德化演兵,行省高官们并不奇怪,反正这也是平章的权责所在。无人能够反对。
泉州周围的漳州、福州、兴化、延平四路管军总管,全部遵照李洛的命令,带兵去泉州路北的德化汇集。
李洛已经提前率领泉州路管军总管尚铸的五千兵马,提前在德化城外扎营。
没错,李洛把尚铸的泉州路兵马当做中军来用了。尚铸对于李洛这个平章很是恭敬,在李洛的笼络善待之下,已经把李洛当成了官场上的靠山。
等到附近四路管军总管率军赶到,早就看见德化城外的平章行营。
“兴化路管军总管査尹南,参见中堂大人!”
最先赶到的兴华路管军总管,一身盔甲的到大帐拜见李洛,他一见面就拍马屁的称呼“中堂大人”,而不是最应该称呼的“平章官人”,让李洛有点诧异。
官场上称呼上官为大人,意思等于说,您是我爷。但凡是当官儿的,谁没有尊严?不是自己的恩主或者贵人,极少这么称呼上官。
査尹南?
李洛打量一眼,发现这査尹南年纪只有三十出头,生的很有几分英武之气,他脸上一道伤疤,却并不破相,反而更见冷硬。这个年纪能做管军总管,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査将军辛苦了,起来说话吧,坐。”李洛温言说道,他没有穿盔甲,而是身着一品文官的质孙服,手持折扇,通身清贵大官的气质。
“喳!谢中堂大人!”査尹南这才站起来,对李洛拱拱手,笑道:“好教中堂大人知道,罗昱罗万户,正是末将姨夫。他得中堂大人亲厚关照,末将亦是感激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一见面就称呼中堂大人,原来是罗昱的晚辈,那就很正常了。
“原来査将军和罗万户是亲戚,那就不是外人了。”李洛呵呵笑道,吩咐亲卫上茶,“罗万户乃海战良将,随本堂征日时多立战功,本堂自然是不能让英雄埋没的,哪有不举荐提拔的道理?。”
査尹南闻弦歌知雅意的说道:“中堂是罗万户的恩主,自然也是末将的恩主。这从今往后,还靠中堂大人多多关照末将了。”
李洛心中一乐,这个査尹南,倒是很会说话啊。
对于査尹南,特察局自然是有情报的。此人看着很会说话,很容易让人以为靠着拍马逢迎做官,其实恰恰相反。
査尹南是跟随宋朝太皇太后谢道清降元的禁军将领,临安保卫战时才二十六七,却已经积功做到都指挥使。
随宋室降元后,査尹南因为参与镇压江西白莲教和福建畲民起义有功,在张懋的推举下,接任吉州路总管,封爵都昌县男。
可是前年,吉州路有流民造反,达鲁花赤就弹劾査尹南养贼自重,心怀不轨。结果,査尹南的男爵被褫夺,官职也从上路总管调为下路管军总管,降了一级。
总的来说,査尹南算是个将才。但同绝大多数汉将一样,都受到到蒙古人的猜疑和打压排挤。
与尚铸一样,査尹南并不是元廷的死忠,也不是张弘范那样的铁杆汉奸,属于可以拉拢的对象。
“査将军此次带了多少兵马?”李洛直接问道。
査尹南回答:“好教中堂知道,末将的兴化军只有四千,这次带了三千人。”査尹南心里有些失落,兴化路地盘小,乃是下路,他带的兵额,被砍了一半。
李洛点头,全军四千人,就带了三千人过来,那是很恭敬了。
如今一来,加一千色目护军,他就有了九千兵马。
但,远远不够!
据情报,即将反元的黄华,如今兵力在五六万以上,其中光披甲战兵,就有两万人。看来,黄华准备造反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一个建宁路管军总管,最多上万兵,哪来这么多兵?
到了五月五日,其他三路兵马也全部到来。兵力一万的福州路,来了六千人。而兵力七千的延平路,来了四千兵。
这些都在李洛的接受范围,还不错。
可是兵力过万的漳州路,竟然只来了三千人!
这就不是李洛能接受的了。
“汪钺,漳州有汉军过万,为何只来了三千?这是何道理?今日不说个分晓,莫怪本堂不通人情。”李洛冷冷看着漳州路管军总管汪钺。漳州路不但兵马来的最少,到的也最晚。
汪钺不慌不忙的说道:“好教平章官人知道,漳州靠近云霄山,山中反贼甚多。这漳州地面上流民也多。倘若兵马带走太多,就无力镇压了。”
李洛冷笑,“既然漳州如此危若累卵,那你这管军总管就不要来凑热闹了。还是打道回府,从哪来到哪去。”
汪钺想不到李洛如此不假辞色,更不想不到李洛如此较真,一时愣住了。
他只带三千人过来,虽然的确也有防备山中反贼下山的原因,但主要是因为没当回事,对李洛的什么“检阅演兵”心生抗拒。不然,漳州路乃是重镇,兵马一万出头,总要带个五千兵来德化吧?
“末将……”汪钺心里恼怒,却不得不陪着小心,“平章官人,末将实在是有此苦衷啊,还请平章官人谅解。”
李洛哼了一声,“你如此怠慢,本官自是谅解不得。既然你担心漳州防务,也罢,你这三千兵,还是带回去罢!此次检阅演兵,你部就不要参与了。退下!”
李洛虽是行省平章,但汪钺也是三品高阶武官,仅凭这个理由,李洛还不能擅自处置他。在元廷看来,汪钺也不是没道理。
汪钺尴尬无比,敢怒不敢言,即便心里问候李洛老母,可面上仍然维持着恭敬之色。虽然他有完哲都当靠山,但毕竟李洛才是顶头上官,他还不敢嚣张。
“那…末将就只能遵命了。末将不懂事,还请平章官人赎罪。改日,末将再给平章官人赔礼。”汪钺行了一礼,就退出大帐,自带兵回漳州。
李洛淡淡的目光看着汪钺的背景,心道你竟然如此怠慢于我,哼,不日就让你好看。你以为有完哲都当靠山,就能没事?笑话。
“哼,这汪钺真是不识抬举!”査尹南很知机的替李洛说道,“中堂无需在意此等腌臜人物!”
为何査尹南瞧不上汪钺?
因为他是跟随宋室投降元军的,太皇太后下了投降诏书,他和罗昱这些宋将也就不情不愿的降了。可汪钺,却是主动上杆子投降,还参与围攻临安。
而且,汪钺降元后,还屠戮了不少汉人百姓,杀良冒功,很得主子欢心,算是少数不受蒙古主子猜疑的汉将。
常州之战,城破之后,统帅伯颜下令屠城,不分老幼妇孺,满城死难,仅有七个人被故意留下,意为万中存一。而汪钺,是跟随蒙古军队屠常州的唯一汉将。
这样的人,别说査尹南与尚铸看不起,就是延平路管军总管贺毅,福州路管军总管李节,也瞧不起汪钺。
他们只是降将,而汪钺,则是一条狗,狗奴才。
“升帐吧!”李洛懒得讨论汪钺,直接下令升帐。
帐内议事的,只有李洛和四个管军总管。四人立刻知道,必定事关机密,恐怕不是检阅演兵那么简单。
李洛坐在帅位,令亲卫把守大帐内外,压低声音道:“诸位,建宁路有人秘报,管军总管黄华,很快就要起兵反叛了。”
什么?黄华要反?
四个管军总管想不到是这个消息。刹那间,四人心里都很复杂。黄华反元,说心里话说他们不但不反感,还很是欣赏。
可是,作为元廷将领,他们也不得不镇压。除非,他们也不顾妻儿老小的造反。这当然不行。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元军如此势大,造反只是一时爽快,最终逃不过一条死路,还连累家人性命。
“中堂,我等此次聚集德化,就是北上镇压黄华?”尚铸问道。
李洛肃然道:“不错。但黄华毕竟还未反。所以,不能让他有所察觉。如今你们也知道,行省正在解决流民,事关本省赋税,绝对不能终止。一定要把黄华堵在建宁一地,不能让他乱了全闽,坏了大事。”
“倘若黄华做大,流民之事不但会泡汤,朝廷也必定会追究责任,谁也逃不脱干系。所以,要在德化以检阅为名,做好准备,一旦黄华真反,立刻北上堵截。”
四个管军总管一起抱拳道:“中堂明见,真是未雨绸缪,那黄华败局已定啊。”
福州路管军总管李节道:“平章官人,黄华的反期,可有准确日子?”
李洛摇头,“哪里得知准确日子,就是黄华本人,估计也没确定哪天起事。只是,横竖就是这几天了。此事万万保密,不得走漏一丝风声。泄露军情,可是要杀头的。”
“末将万万不敢!”四人一起表态。
延平路管军总管贺毅道:“平章官人,我等四路兵马,只有两万战兵。而黄华军力不弱,未必能平他啊。”
李洛笑道:“等到战事一起,本堂自然会抽调其他诸路兵马,数面合围,黄华又能坚持多久?”
“诸位回营后,好好操练兵马,只等本堂军令。等平了黄华,自有你们的好处。”
“喳!”四人一起领命。
等到四人退下,李洛摸着下巴沉思。历史上黄华反元,打的元廷措手不及,坚持了半年时间,牵动了福建,江西,浙江数地兵马围剿。
这一次,他得到情报,提前有了准备,黄华还能坚持多久呢?
“颜隼!”李洛突然喊道。
“郎主。”
“你派人分头传令各县,每州县征发两百没有家室的青壮为辅兵,告诉各州县,本月底必须送到前线,而且是能当辅兵,年轻力壮的汉子!做不到,我就罢他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