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皇帝已经很久没杀人了,这里的杀人,指的是为杀人而杀人,而非像在朝鲜,在库页岛那样的征战杀人。
很长一段时间,刘兴祚章东不再逮拿反贼,蓑衣卫不再将贼人关进诏狱,帝国诏狱现在已经空空如也。
与其说这是太上皇仁政体现,不如说帝国特务恐怖统治正在逐步瓦解。
和凡夫俗子一样,穿越者也会生老病死,也会衰老,也会失去判断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武定皇帝的喜好不断变化,从前,他还是个杀人狂魔,今年突然放下屠刀,念起了大悲咒。
杀人并非目的,而只是手段,现在,他要对大舅哥下手了,这是帝国全新的开始,无欲则刚,为人君者,只有从身边人杀起,才能杀天下人。
处于风暴之中的天心城,兴建五年后,终于烂尾。
官府和银铺都不管了,金国舅把这一大堆烂摊子甩给朝廷,让他的小舅子接盘。
“捞钱的时候没想到朕,烂尾了让朕背锅,官逼民反,动摇国本,其心可诛!杀!”
可是大舅哥能不能杀呢?他可是金虞姬的哥哥,是皇亲国戚,是和太上皇一条船上的人。
如果他也在贪腐,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整个帝国已经积重难返?
刘招孙思索的时候,会抚摸寝宫中摆放的那个天心城木制模型。
模型只有脸盆大小,三年前,雷匠头将其交给太上皇时,刘招孙继一直把这玩意儿带在身边。
经过这么多年把玩,木头已经包浆,散发出女人的色泽和触感。
太上皇能闭着眼睛将模型装好再拆开,动作一气呵成,从柱子到后殿,从天坛到地坛,从武库到博物馆,关于天心城的所有记忆都化作一件件木片,在太上皇面前组装重建。
日日夜夜对着这件模型,幻想着都城完工时的壮观雄伟。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最后等到的,是一片烂尾楼,工匠做给他的木头,只是一个玩意儿。
帝国就像这个玩意儿,中看不中用。
一切都成了虚空。
刘招孙没有认命。
他将希望倾注在儿女身上。准确说,是寄托在太初皇帝刘堪身上。
自己穷尽一生不能摆脱周期律,那么,他的继承者应该继续努力,在刘堪的有生之年,大齐或许将焕发新机。
子女们佯装对太上皇言听计从,可是,无论是刘雨霏还是刘堪,都对天心城没有兴趣。
以长公主为例,刘雨霏在得过天花后容貌变化极大,原本俏丽的脸上长满了麻子。
好在长公主不需要为自己婚嫁担心,只要太上皇一声令下,无数貌比潘安的两家子弟会争先竞选驸马,成为公主的梦中情人。
话说长公主今年一十三岁,已到婚嫁年龄。太上皇还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把刘雨霏当做政治工具,和欧罗巴的某位王子联姻,哪怕那王子年龄比公主要大很多呢。
可是,长公主对政治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是个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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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虎离开后,武定皇帝差人唤来了大祭司的朋友,一个名叫若奥·弗雷德里科·鲁多维塞的葡萄牙人,是位才华横溢的建筑师,据说对王宫建设颇有造诣。
太上皇开门见山道:“朕引以为傲的工程,现在已经烂尾,帝国下发的工程款,不翼而飞,几百万两银子不知去向,以你看来,继续营建天心城,还是另起炉灶,在其他地方重新开工?”
葡萄牙人被大祭司告知,永远不能对东方君王说“不”字,哪怕是一个眼神,也要表现出极度恭顺。
太上皇刚被手下亲信背叛,正在气头上。
鲁多维塞在意大利生活时叫鲁多维济,后来达到葡萄牙后,两次放弃他家庭的名字鲁多维格。
“陛下,若想达到您宏伟的目标,必须善于与过去和解。”
弗雷德里科在心里念道。
站在面前的这个自称“万王之王”的暴君,对他想做的事一窍不通,是个偏执狂,傻子,疯子。
他以为,只要凭借自己帝王的意志,就能组织数十万人,在远离平原的荒蛮之地,建立起一座前所未有,冠绝全球的宏伟建筑,比罗浮宫,比金字塔,比万里长城,比玛雅人的神庙,比巴黎圣母院都要宏伟的建筑。
太上皇只要对我说一声,鲁德维格或者鲁德维济,或者在对葡萄牙人的耳朵说的那样,鲁德维塞,朕想要天心城,天心城就一下子冒出来了?
做梦!
“陛下,生命是短暂的。你想要的天心城,将耗费百年劳动财富,远不止宋应星他们说的,十年。”
刘招孙大吃一惊,怎么变成一百年。
“从您装卸的模型推断,这是一座远超唐帝国长安,古罗马雅典的大城,工程量巨大,空前绝后!或许一百年都不够,那时候陛下已经不在;您的子女们,孙子孙女们,重孙子重孙女们,曾孙曾孙女们、玄孙玄孙女们都死了;我怀着十分尊敬问一声,建造一座直到数百年才能完工的都城,真的值得吗?”
出于帝王的宽容,刘招孙控制好情绪,让葡萄牙人继续说下去。
“朕要建造的是东半球的中心,当然值得!天心城比古往今来所有都城都伟大!”
“陛下,即便百年后,您还在人世,可是,和无尽历史长河相比,您所营造的天心城不过恒沙一粒,不过是沙滩上的一颗沙粒·······总之,工程是漫长的,而生命是短暂的。”
穿越者不喜欢听夸夸其谈,不过,想到刘堪驾崩时,天心城还没有竣工,他陷入了无尽的忧伤。
“去重新设计吧!规模只能更大,不能小!”
若奥·弗雷德里科·鲁多维塞行过大礼,离开了,他要去修改设计图纸,开始全新的都城建造。
重新征召劳力的命令下达了。
百姓来了。
有些人自愿而来,他们有的为高薪俸的许诺所动,有的因为喜欢冒险,也有的为了摆脱感情纠葛,但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被迫而来。
辽东、朝鲜、关内大街小巷贴出了告示,由于志愿者人数太少,训导官带领镇抚兵到街上去,闯入各家各户,推开后院的栅门,到田野上去,看那些不肯走的顽固家伙们藏在哪里。
到秋天的时候,他们凑集了10000人,20000人,30000人,都是壮丁。
就像对付苦役犯或奴隶一样用绳子把他们捆绑起来,捆绑的方式各异,有时把他们的腰部用绳子串起来,有时用临时制作的脖套,有时还捆住脚踝连起来,各处都能见到同样的场面。
根据陛下的命令,你们到关内天心城工地去干活吧;
如果训导官忠于职守(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不论是年轻力壮的还是弱不禁风的,甚至刚过孩子年龄的壮丁(十五岁以上)都不能幸免。
最开始,被强制劳动的只有战俘,外藩,蒙古人,女真人,朝鲜人,日本人,后来,镇抚兵开始强征辽东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