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许多农民过来,他们带着讨好的声音跟张超父子打招呼。他们邀请张超爷俩去他们村里吃午饭,说是已经让女人弄好了饭。
带头的是赵庄的村正,赵庄也正是七娘亡夫家。七娘的老公公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又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无奈,那种担忧之色让人望之顿生可怜。
这位老汉代表着赵家庄的村民向老爹述说着请求。
赵庄的许多地都是官田,他们从前隋起就是官田庄子上的佃户。李唐开国,对关中百姓均田,赵庄的村民只均到很少的地,平均一人二十亩地不到,还是十亩永业田和十亩口分田。
听起来倒也不少,可这年头均田只给丁男授田,只有满二十一岁的丁男才能分到田,宽乡才会给中男也授田。这年头也没有计划生育,十几岁就开始娶妻,然后生子,到四五十岁可能还在生。
虽然这年头医疗不行,营养也不行,许多孩子都会早夭难以长成。可一家六七口,甚至**口还是常态。五六个孩子都是常事,甚至长子和幺儿之间相差三四十岁的,孙子比小儿子还大,甚至有的家族曾孙也不比幼子小多少。
一个大家庭,六七口甚至十多口人,但成丁往往只有三四人,妇人却是不能如北朝时一样均田分地的。
这年头田地产出也不足,又是战乱年代,万一遇到个旱灾蝗灾的,可能还歉收。赵家庄的人地不足,便只能佃种官田,佃种地主家的田地。辛苦是辛苦点,可也是为了养家糊口。
现在赵庄的官田成了张老爹的田,这些田地原来的佃农们自然也担心以后这地还能不能继续佃种。
要是不能继续佃种,那以后生活难以为继。
张老爹听完之后,点头道,“大家放心,原来的地谁家佃租的,那就继续佃租。”
这话让赵家庄爷们都松了口气,都对着老爹感恩戴德。
七娘的老公公更是道,“张员外,你和七娘的事情我们都是同意的,回头你跟七娘说声,她的那十亩嫁妆田我们不敢留下,到时让她带到张家去。”
赵老爷子也有好几个儿子,七娘的老公就是他战死的大儿子,他膝下还有几个儿子。当初知道儿媳柯氏和张铁枪有流言的时候,老爷子还想着叫上兄弟和儿子一起,好好教训这个独眼贼。
后来七娘的娘家兄弟们放了硬话,七娘又说了愿意把陪嫁的十亩地留给赵家,还愿意把两女儿带着一起走时,赵家才没继续闹,但也没有立马同意七娘改嫁。
原本他还打算等张铁枪打仗回来后,跟他亲自面谈。没想到,张铁枪一回来,立马都成了官人了,而且居然还跟长安的好多勋贵关系那么近。
现在自己一家都成张铁枪的佃户了,得靠着张家田地过活了,赵老爷子也想明白了。十亩地固然很珍贵,可他们得罪不起张铁枪。
张超在一边看着,心里很明白赵家庄这些男人们的想法。特别是这个七娘的老公公,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可又不敢得罪张家。
他笑着上前,“赵老爷子,不知道原来你们是怎么佃种这里田地的,租子收几成啊?”
“亩租六成,租官牛加租一成。”老爷子叹气说道,他们原来租种官田,交的租是实物租,就是地里种什么就交什么,而且没有定额,而是直接按实际收成多少的比例抽成。抽成很高,亩租五成,租牛还要加一成。
这意味着他们干上一年,田地所有产出的七年得上交给官府。
而他们本身还得承受租庸,租庸是不管你种多少地的,反正你家有几口丁,就得交几丁的租庸。
一年每丁纳租二石、绢二丈、绵三两,还得服免费劳役二十天。
若是一人能均田百亩,这个租庸调平摊下来倒是不高,可实际上却很少能分到这么多田地,尤其关中地区,越发如此了。赵家一丁才分二十亩地,赵老爷子家有十多口人,却只有四个成丁,全家的田才八十亩,一年向官府纳的租就得八石、绢八丈、绵十二两,还得各服二十天免费劳役。
这个服役,只是服役时间,路上行程花费的时间和盘缠粮食等,都是不计算在内的。
这个负担已经很沉重了,光靠赵家的那八十亩地,又要种桑麻又要种粮食,本就收成不多,交完租后更没剩下多少了。
租官上的地,又得交一份租,还是三七分的高租。
赵家十多口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得下地干活,可一年到头来,连温饱都很难。
地租六成,牛租一成。
张超听了直摇头,这租子真狠啊。朝廷还说亩租不过六斗,可征收七成的租,可不止六斗啊。
光租个牛,都得交租一成,太高了。
张超觉得这样剥削太重了,以前是官田,百姓当然没有办法,有怨气也怼不过朝廷。但以后这地就是张家的了,若还是这么高的租子,那张家在地方的民望肯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