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早上。
精灵们都下了楼,即使最赖床的理查德也是如此,张子安在楼下带着王乾和李坤打扫卫生,一切都井然有序,与平日的早上没什么区别。
π短暂地摘下夹鼻眼镜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戴上,从转椅跳到桌面上,又从桌面跳到了窗台上。笔记本电脑旁边摆着一张皱皱巴巴的旧报纸,屏幕上打开了一份新建Word文档,光标于结尾处闪烁。文档里的内容与旧报纸的头版头条新闻几乎完全相同,只是偶有几个错别字和莫名其妙的数字。
它将额头顶在窗户玻璃上,呆呆地望着从宠物店门口经过的行人。他们大部分沉默着匆匆路过,偶尔有些人是结伴而行,一边走一边交谈,还有些人是拿着手机在讲电话,无一例外全说的是中文。
更远处,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街道对面的一个老旧小区。
鲁怡云就是住在那个小区里,它查过,就连她住在哪栋楼哪单元哪间屋子都知道,也知道她的猫叫茉莉,是被人遗弃的。
是的,它知道鲁怡云。
书里什么都有,关于鲁怡云的事,无论是别人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书里都有记载,从她的出生到成长,从一个乖乖女转变成家长眼中的叛逆女孩,不好好上学跑去画漫画,从她以前画过什么插画,到如今她悄悄尝试在微博连载一部新漫画的事,全都写在书里。
她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张子安的事也是如此,同样被事无巨细地记载在了这本书里——他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他是如何在限时结束前下载到这款游戏,如何幸运地抽中了星海,如何赢得星海的信任,乃至他相继把菲娜、老茶、理查德、雪狮子和飞玛斯聚集在身边的过程,全都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没有任何一处遗漏,就连他的所有想法也是如此。
不仅是她和他,从楼下路过的每个人,不论是男女老幼,不论高瘦胖瘦,他们的身份以及一切过往,全都写在了无名书里,只要花费一些时间,就可以查到。
不仅这些活人,理论上讲,只要π愿意,连这些人的父母、祖辈、祖先的事迹也可以从书中查到,只要它知道是哪个人就行。
不仅是人类,地球上现有的一切生物,以及这些生物的祖先,乃至它们祖先的祖先,它们生命的演化,基因的每一次突变与遗传,全都写在了这本书里。
不仅是生物,地球上的一切有机物与无机物,它们的产生与消亡,尽在书中。
不仅是地球,整个宇宙中曾经发生、正在发生和尚未发生的一切,也全都忠实地记载在了这本书里。
然而生有涯而知无涯,人的生命有限,没有人可以穷尽这些知识,即使是π也不行。它可以知道楼下路过的每个人的过往,他们曾经做过的每件好事与每件坏事,但它没兴趣知道,这些人都只不过是匆匆过客而已,没必要浪费时间,就像它没兴趣知道从它眼前飘过的一粒灰尘的过往一样。
它知道星海在黑盒子里是如何度过无尽的生死轮回,知道菲娜与克利奥帕特拉七世令人肝肠寸断的离别,知道老茶行侠仗义啸傲山林的酣畅淋漓,知道理查德与博士相见不如怀念的惆怅,知道飞玛斯在心象世界中正在创造崭新的历史……没人告诉它这些事,它可以从书中查到。
因为它对它们感兴趣,它想知道,所以它才去查。
查阅无名书是一件极端困难的事,即使对π来说也是如此,所以它只在有必要和感兴趣的时候才会去查询。
无名书并非万能的,书里只用英文记载一切,比如说张子安曾经在小学时写过一篇关于母亲的作文,π可以查到这篇作文每一句话的英文翻译,却永远也不可能得知这篇作文里曾经使用过的每个汉字——有些东西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即使强行描述出来也无法理解。
理论上,无名书中也记载了正在发生的事和未来即将发生的事,但是记录这些的文字是在时刻变动的,而且很难解读,只有记录历史的文字才会固定不变,因为历史已尘埃落定,而未来并不确定,就像它不知道张子安已经收拾完卫生,正在走上楼梯,即将跟它打招呼一样。
“π,在干什么?”
张子安出现在起居室门口,他先敲了敲门才走进来,让π有个心理准备。
“吱吱!”
π向他咧嘴而笑,指了指窗外。
“在看风景?”
张子安也走到窗边,跟它一起看外面。
“这样不错,坐一会儿就站起来,看看外面,对眼睛有好处。”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可惜现在是冬天,树叶大部分都掉光了,否则能看到点儿绿色更好。”
“吱吱!”
π高兴地摆摆手,从窗台跳到桌面上,又从桌面跳到转椅里,在Word文档里打字道:没关系,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张子安皱着眉想了想,“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π打字道:雪莱。
张子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对,就是这个人,是个英国诗人对吧?π你可真厉害,像理查德那家伙虽然也经常引经据典,但它引用的东西总让人往歪处想。”
“吱吱!”
π打字道:理查德很有趣。
“还行吧……对了,π你现在打字已经很娴熟了啊!”张子安发现π打起中文字来如行云流水,差不多已经不需要看键盘,可以盲打了。
“吱吱!”
π没有打字,而是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张子安正想继续夸奖它,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来电者是陌生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