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是接替受伤的白齐文,署理洋枪二团的团官。他是英国人,曾在英军里面担任过上尉,他担任这个团官,是得益于英国领事阿礼国向华尔的推荐,其时关卓凡正在依靠会防局提供军械,不能不买这个面子。
倒不是说戈登有什么不好——事实上,他也是很能打仗的一个人,而且为人也算很正直。但他以英**官的自傲,对自己只能作为一名署理团官,居于华尔之下,一直是不肯服气的,总是想着打仗立功。关卓凡说他“心大”,所指的就是这个。
同时,按照关卓凡的计划,轩军之内,要渐渐把英法的军官清理出去。这不仅是感情上的亲疏,而且与将来的大计甚有关系——毕竟总有一天,是要跟英法翻脸的。前一段时间,他已经有意把这些英法籍的军人,逐步集中到洋枪二团之内。现在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他便毫不犹豫地将戈登拨给了李鸿章。
不仅仅是要守住嘉定这么简单。
关卓凡有充分的把握断定,戈登这个人,未来必定会给李鸿章带来绝大的麻烦。
这层用意,不仅华尔这样的美国式思维领会不到,就连一向深沉的刘郇膏,也难以参透。而戈登更是想也没想,就高兴地率领洋枪二团的一千三百人,八门野炮,即刻开拔,从南面投入了嘉定城外的战场。
以新式枪械装备和新式训练的轩军,战力确实高出太平军和淮军一筹,洋枪二团一动手,不仅立刻撕破了太平军的包围圈,而且直接攻破了嘉定城西已经失陷的一个圆垒,继而在城中的淮军和“天胜堡”中的淮军配合下,把另一个圆垒也攻了下来。这样一来,淮军的城西三垒,又尽复掌握,曾经危急的战况,一下子便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李鸿章大喜之下,先赏了戈登那一团人两万银子,又传令驻防青浦,正在无所事事的刘铭传,星夜来援,准备借着势头,再跟城北的李秀成好好打一场。
不曾想这一下,把青浦城给弄丢了。
问题出在交接上。照说,刘铭传既然带走驻防的主力,则必得要向人在松江的丁世杰申明,由丁世杰派轩军来接防青浦。然而刘铭传以青浦防区得来不易,恋恋不舍之下,心存侥幸,认为开战以来,中路谭绍光的太平军只在松江城外做功夫,从未发一兵一卒来攻打青浦,那又何必把青浦城交给轩军呢?他心想,这里本是轩军让出来的防区,如果还了给人家,则李中丞再也没办法开口讨回来了。
就这样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刘铭传的队伍一离城,随即便被谭绍光所侦知。谭绍光麾下的中路军有近两万人,当夜便分出六千,由郜永宽统带,猛扑青浦。这个时候,松江和泗泾的轩军完全还蒙在鼓里,等到警讯传来,青浦的形势已然是危急万分了。
丁世杰大惊之下,只得一面派离青浦最近的洋枪一团两个营、克字团的半个营,在福瑞斯特的率领下,不带火炮,漏夜兼程驰援青浦,另一面派人飞赴泗泾,发电报急告关卓凡。
关卓凡半夜被张顺敲门惊醒,披衣起身,却得了这样一个消息,登时睡意全无。藩司衙门中灯火大亮,关卓凡来到签押房中坐定,在地图上比比划划了一阵,认为事起仓促,单靠福瑞斯特的一千多人,没有把握,于是与泗泾电报来往,先命此刻身在松江西侧的轩军马队,再派两营驰援,又命令丁世杰随时报告青浦战况。
就在这样的焦急等待之中,熬到渐渐天亮的时刻,从泗泾发来一条电报,却是张勇的落款,内容只有一句话。
“青浦失陷,福鬼子被长毛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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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瑞斯特被俘虏的情节,相当离奇。
刘铭传一走,青浦县城中的守军就只剩下三百淮军和一些县兵。等到福瑞斯特率兵赶到,从东门进城,太平军已经先一步攻破了西城,大举涌入城内,守军溃散,只有知县李文渊带了一百多个团勇,靠了两门土炮,据守县衙和县库。
破城的一方,总是气势如虹,加之黑暗之中的巷战,短兵相接,轩军的火力不能完全发挥,因此无法将太平军驱逐出去。随着太平军后队源源不绝地到来,福瑞斯特无法判明到底有多少敌人,担心这一千轩军反而被困在城内,于是决定先撤出城外。撤退之前,组织了一次冲锋,将包围县衙的太平军打退,不仅将困守于此的知县李文渊等一干人接了出来,而且硬是在枪林弹雨之中,将县库里的七万多两银子也抢运了出来。
坏就坏在这批银子上。福瑞斯特是个朴实的人,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这批银子落在长毛手里,决定要将它们运出去。
七万银子,足有六千斤,照说是没办法带走的,但县衙不远处,就是通向城外的河道,小码头旁正泊着两艘汽船。于是这批银子被运上了船,福瑞斯特亲自押运,而李文渊和轩军的大队,则由东门原路撤出。
没有料到的是,太平军进展极其迅速,已经有小队在向城东渗入。轩军的大队安然出了城,但河道的水闸,却为一小股太平军所占据,也不管什么机关,拿大刀砍断了缆索,将水闸的闸门隆隆放下。而青浦的东门,在轩军退出之后,也随即便被太平军占据,等到张勇率两营马队赶到,跟李文渊等会合,发现“福鬼子”没有出来,再想攻城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来,福瑞斯特所押的两条汽船,变成了瓮中之鳖,经过一场短暂的战斗,全体被俘,除了他本人,另有两名美国人,一名葡萄牙人,三十四名轩军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