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佩蘅,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儿?打定了主意……‘语不惊人死不休’吗?”
“六爷,”宝鋆有一点点着急了,“我不是杜工部,没有‘耽佳句’的‘性癖’!若不是真的觉得来日大难,不会这么跟你没完没了的罗唣!”
顿了顿,“你别不当回事儿——若不及早绸缪,真到了那一天的时候,就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了!——这几个月,犹如国手布局,人家一个子儿、一个字儿,该占的地儿,都占上了!——你真的一无所觉?这么搞下去,过不了多久,咱们连喘口气儿的地儿都没有了!”
“国手布局?好,你说说看,这个局,‘人家’是怎么个布法?”
“第一,是军机处……”
恭王露出讶异的神色:“军机处有什么变动吗?——这个我倒真是不晓得。”
“没有什么变动——就是因为没有变动,才不对劲儿!”
“佩蘅,你这话……未免太深奥了些。”
“六爷,我一说你就明白了——你退归藩邸,军机处空出来一个位子,照理,该补一个进去啊!结果,好几个月了,‘上头’一直无动于衷!——你不觉得,不大对劲儿吗?”
恭王沉吟说道:“军机处是有这么个‘一出一入’的规矩,可是,也并非定为永制,只要军机大臣的总人数,不少于五个,就好了。”
顿一顿,“再者说了,‘军机不满六’,也算规矩,原先六个大军机,其实是多了一个出来的。”
所谓“军机不满六”,是说军机大臣总数若是六个的话,就会有“妨碍之事”。会应在某个朝廷重臣的头上——倒不一定是军机大臣。这其实不是“规矩”,只是一种迷信的说法,不过,信的人不少。
“嗐。六爷!这种没边儿没影儿的瞎掰呼,你也信?”
恭王微微一笑,说道:“我倒也不是真信——好罢,你说说看,为什么‘上头’一直不派人补这个缺?”
“六爷。你想一想,目下的军机处,‘他’自己不算,除了文博川,其他三位,都是什么人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都是‘他’的人嘛。”
宝鋆眼中波光一闪。
在他面前,恭王第一次将曹毓瑛、许庚身这两个原先的“恭系”——特别是曹毓瑛——划到“关系”去了,且态度十分平静、坦然。
“这不就是了?”宝鋆说,“目下的军机处,已经是四比一了。如果补这个缺的,是‘他’自己的人,真叫‘多一个不多’,于其并无任何实际的助力,反倒落多一个‘任用私人’的话柄;如果不是‘他’自己的人——那不是替自己找麻烦?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宁肯一如其旧。”
恭王点了点头,说道:“佩蘅,你这几句话,还是颇有见地的。嗯。对他的‘一如其旧’,是不是有人不以为然啊?”
“有——有人以为,这个缺,不但应该补。还应该在亲贵中找人来补——走了一位亲王,就应该再补一位亲王,亲王中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就应该到郡王中去找。”
“说这个话的人,”恭王微微皱眉,“脑子不大清爽。我自请退居藩邸。就是因为,一个军机处,两个亲王,太挤了!嘿,哪个这么不自量力,还要再往里边儿挤?”
他突然警觉:“佩蘅,这个‘有人’,不会就是……你吧?”
宝鋆一笑:“六爷,你也觑得我太小了吧?打被人赶出军机处那一天起,我就夹起了尾巴做人,台面上,一直‘谦抑’得很呢,哪里会去做这种白招人忌的事儿?再者说了,亲王也好,郡王也好,反正都不是你——我干嘛要去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这个‘有人’,是谁呢?”
“你倒是猜上一猜——这一位,和你的关系,近得很。”
“难道是……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