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伯三人,目光微微一跳:这位醇郡王,终于冒头了?
图林的反应,强烈多了:眼中精光大盛,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从鼻子里吐出了一个“哼”字,脸上的杀气,倏然而现。
他虽然立即恢复了平静,但这些细微却明显的神态变化,还是落在了文、曹、伯的眼里。
一王二军机交换了一个眼色,三人的神情各不相同:曹毓瑛相对平静;文祥和伯王难掩忧色——尤其是文祥。
“大吵大闹……”文祥皱着眉头,“吵闹些什么呀?”
“醇郡王递牌子,”孟敬忠说道,“可母后皇太后不想见他,醇郡王就跳脚,说,我是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不递牌子,也能面君!于是,于是,呃,就硬闯!”
啊?!
“侍卫赶紧拦啊,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的,醇郡王火就大了,‘啪’一下,给了其中一个侍卫一大巴掌!”
什么?!
文、曹、伯,一起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荒唐事儿!
图林微微冷笑。
文祥颤声问道:“他……进去了吗?”
“没有!”孟敬忠喘了口气,“几个侍卫,手拉着手,堵在养心门前,侍卫领班说,七爷,你要进去,就先拿刀子把我们的手砍断好了!”
我……靠。
嗯,对了,养心殿的侍卫领班没过协和门这边儿来。
“醇郡王没法子了,”孟敬忠说,“嚷嚷了一阵子,回过头,出了内右门,在军机处前边儿,大喊大叫,说什么,轩军这么干,是,是,是……”
“是什么?”
话一出口,文祥就大为懊悔:是什么——这还用说?大庭广众的,自己怎么能这么问呢?如果自孟敬忠嘴里说出“造反”两个字,那——
“醇郡王的话……太难听了,”孟敬忠嗫嚅了一下,“奴才不敢说。”
幸好。
“博公,”曹毓瑛说道,“不必多问了,轩军是奉旨接防!醇郡王之言、之行,殊属荒唐!”
这才是正确的反应嘛。
“不错!”文祥连忙说道,“我们几个,都是亲承懿旨的!”
伯王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唉,”孟敬忠说道,“醇郡王在军机处那儿大吵大闹,许大人劝,他就连许大人也骂!远远儿的围了好多人看,这个……闹的不可开交呢!”
顿了顿,“母后皇太后交代,这边儿的事儿,如果差不多了,文中堂、曹大人两位,就赶紧回去——呃,不是叫你们去劝醇郡王,是赶紧的……养心殿觐见!”
“博川、琢如,”伯王说道,“要不然,你们就过去吧?接防的事儿,大框架都定下来了……”
说到这儿,猛然醒悟:“定没定下来”,可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赶忙向图林说道:“谷山,你看,还缺什么?”
图林沉吟了一下,说道:“差不多了……哦,对了,还有个事儿,我这支兵,是从三里屯调过来的,下了值,总不能叫他们回三里屯去?宫里边儿,有没有什么空房子,可以暂时充做营房的?”
啊?
伯王大大一愣,不由自主,看向文祥、曹毓瑛。
曹毓瑛面无表情,文祥的样子,则跟伯王自个儿差不多:一脸的懵逼。
紫禁城的一千三百八十名侍卫,全都是在北京有家的,没有一个住在紫禁城内的。所谓“侍卫直房”,就是侍卫的办公室;“侍卫值宿处”,也不是侍卫的宿舍,不过是在办公室中,加备简单的寝具,供值夜的侍卫小憩而已。
图林的要求,相当于直接在紫禁城内驻军——且是野战军。
野战军驻扎内城,已经是开国以来未之有的事情了,现在,竟然要直接在大内驻军!
这——
这真正是史无前例了。
这就不是“接防”,也不是“布防”,而是“驻防”了。
方才,讨论轩军布防地点的时候,图林说了一句,“其他的地方,譬如宁寿宫、慈宁宫、寿安宫、内务府什么的,轩军暂时就不入驻了,一如其旧吧”——当时,听到“入驻”二字,文祥还略觉违和,不过,没有多想什么——想不到,人家真的是要“入驻”!
图林说的不错——确实不好叫这批“监军”紫禁城、三里屯两头跑,可是,他们的营房,难道不是应该放在宫外吗?
事实上,北京内城之中,属于内务府的空房子,相当不少,其中尽有靠近紫禁城的。
文祥一时之间,还拿不大准图林的真实意图,想了一想,说道:“宫里边儿的空房子,固然不少,可是,轩军不是几十人、百来人,是上千人——这个,似乎,没有哪一处,能够安置的下这么多人?”
微微一顿,“呃,宫外边儿……”
图林面带微笑的打断了他的话:“驻扎宫外,有事之时,缓急难恃!”
文祥一滞,不说话了。
他心里明白:这个事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一班大头兵,”图林说道,“不讲究住的舒坦,不拘哪里,挤一挤就是了!”
顿了一顿,“再者说了,这八个连,也不必全住在宫内——能住多少就算多少吧!”
能住多少就算多少——假若只能住一个连,恐怕图军门就不会“算”了。
文祥、伯王,都很尴尬,轩军入驻大内,绝无前例可循,也不晓得能不能算在“奉旨接防”的范畴之内?这个事儿,本该请旨办理的,可是,眼下的局面,总不能叫人家在这儿干等着,自己跑去请了旨,再来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