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流两个月。
一八六七年,十一月。
西班牙,瓦伦西亚。
天阴阴的,铅云低垂,空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雨丝儿。
对于今天的天气,卢卡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对于当地人来说,今天可是难得的一天——瓦伦西亚是西班牙的地中海门户,常年日照充沛,一年之内,过三百天阳光灿烂。
高耸的米伽勒塔下,卢卡斯抬起头来,心里有点儿嘀咕:作为瓦伦西亚主教坐堂的钟楼,这座米伽勒塔未免粗壮的太过分了吧?挤得旁边儿的教堂主体建筑都不大起眼了。
“请问,”卢卡斯说道,“这座‘米伽勒塔’,是以圣米伽勒命名的吗?”
“是的,先生,”领路的修士说道,“您十分渊博。”
渊博?你可真会说话啊,这是个人就猜的出来嘛。
“这座塔有多高呢?”
修士晓得客人要问什么,“六十三米——一共两百零七级台阶。”
两百零七级?好家伙,有的爬了。
不过,从这个安排,也可以看出今天要会见的人的谨慎——在塔顶谈话,没有被偷听泄密之虞。
一口气爬到塔顶,强壮如卢卡斯也略略有些气喘了,不过,身材瘦小的修士却呼吸如常,跟在塔底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将军,客人到了。”
墙垛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转过身来,向卢卡斯伸出了手,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卢卡斯先生,幸会。”
不过,他的德语听起来有些别扭。
卢卡斯快走两步,握住了对方的手,“普里姆将军,久仰。”
“将军,”修士说道,“卢卡斯先生的英语、法语都说的十分流利。”
普里姆将军笑了,换成了法语,“幸好——我在语言上,可真是没有什么天分。”
“您过谦了,”卢卡斯也换成了法语,“您的德语,比我的西班牙语,好的太多了。”
普里姆哈哈一笑,然后看向修士。
修士微微颔,转身下楼。
普里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深陷的眼窝中放出锐利的光芒,刀子一般扎在卢卡斯的脸上。
卢卡斯十分坦然,“将军,您以诚实、正直、力量与勇气著名,能够在瓦伦西亚见到您,是我的荣幸。哦,对了,据我所知,这座城市素来有‘力量与勇气之城’之称,您以此为大本营,真的是……相得益彰。”
淡淡的笑容回到了普里姆的脸上,“卢卡斯先生,您过誉了,不过,瓦伦西亚确实是一座‘力量与勇气之城’。”
“还会是一座幸运之城、光荣之城、自由之城、革命之城。”
“自由?革命?”普里姆的笑容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嘲,“我以为,德意志人、特别是普鲁士人,不会喜欢这两个词儿。”
“我是一个商人,”卢卡斯耸了耸肩,“再说,西班牙和德意志之间,隔了一个法兰西。”
普里姆目光微微一跳,“卢卡斯先生,您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我是说,您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商人。”
卢卡斯一笑,“也许吧——啊,抱歉,我实在太不谦虚了。”
“不,我很欣赏您的直率。”
“将军,”卢卡斯说道,“我们都是直率的人——”
微微一顿,“既如此,请允许我开门见山了。”
“请说。”
卢卡斯略略放慢了语,使自己说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如果,三个月之内,您能够动政变,推翻贵国女王的**统治,那么,花旗银行将为您的正义行动,提供资金保障;其后,花旗银行将领衔组成银团,为您的新政府,提供充足的财政支持。”
虽然中间人已经做过隐晦的暗示,但听到花旗银行的代表亲口说了出来,普里姆的眼中,还是精光大盛。
“卢卡斯先生,”他紧紧的盯着对方的眼睛,“你怎么敢肯定……我想,嗯,我会动政变呢?”
“将军,”卢卡斯微笑着说道,“这件事情,在西班牙,似乎算不上什么秘密吧?事实上,您已经参加和策划过多次起义或政变了——”
“一八四三年,您参加反对摄政埃斯帕特罗的起义——起义成功了,您出任马德里行政长官,晋升少将。”
“没过多久,您策划推翻温和派领袖纳瓦埃斯的政府,这一次,您的运气不大好,失败被捕,流放菲律宾——当然,后来您得到了赦免。”
“一八六六年,也即去年,您再次谋划政变,企图直接将伊莎贝拉二世赶下王座,可惜的很,您又失败了,不过,运气比上一次稍好一些——您及时脱身,流亡国外。”
“您壮志不息,合适的时候,就会悄悄的返回国内——不然,今天我们也不会在这座‘力量和勇气之城’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