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军机处。
戎装毕挺的辅政王,翎顶辉煌的大军机。
“之前,”关卓凡说道,“中法虽然已经彼此宣战,不过,到底没有正经开战,因此,关于军事上的部署,我跟诸公说的不多——法国人既未正式动手,咱们的部署,就无法最终确定下来,因为,到底得看法国人如何动作,咱们才好确定,如何因应?”
顿一顿,“目下,法国这支‘越南—中国远征军’,正在土伦至升龙的海路上,这个‘战’,是已经正经的‘开’了,法国人的路数,大致也看明白了,咱们的部署,也可以确定下来了——嗯,我这就跟诸公交个底儿!”
“诸公”——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都极专注的听着。
“我军不战而弃土伦,各位嘴上没说什么,不过——”
说到这儿,关卓凡笑一笑,“这个心里头,不能没有一点儿想法——是吧?”
几位大军机都附和的笑了一笑。
“想法自然是有的,”曹毓瑛说道,“不过,不是王爷说的那种‘想法’——”
顿一顿,“我军一切进止,王爷当然早就成竹在胸,我大胆揣测,其中奥妙,大约在‘诱敌深入’四字。”
关卓凡欣赏的看了看曹毓瑛,点了点头,“琢如说的很是!就是这四个字——‘诱敌深入’!为此,我非但‘不战而弃土伦’,接下来,还要‘不战而弃升龙’!”
文、曹、许、郭四人,同时目光一跳,脸上的笑容,也同时消失了。
“何以‘诱敌深入’到如此地步?”关卓凡平静的说道,“这得回到咱们为什么要打这场仗上去说!”
“首先得明确一点,这场仗,虽然是法国人先宣的战,可是,诸公都明白,不是法国人要来打咱们,而是咱们要去打法国人,是咱们反复撩拨,法国人终于受不了了,嚷出来‘宣战’二字的!”
“那么,咱们为什么非得打这场仗不可?”
“报仇雪耻,当然紧要,不过,尚在其次;越南之得失,也是紧要的,可是,也排不到最前头去——”
顿一顿,加重了语气,“排在最前头的、最最紧要者,是——没有一场对泰西第一流强国的大胜,在这个世界上,咱们就做不成第一流的强国!”
文、曹、许、郭,都是微微一震。
“没有这样的一场大胜,”关卓凡说道,“不论咱们如何生聚教训,革新自强,不论国势看上去如何蒸蒸日上,别人也只会当你是一个二流角色!”
“宣战诏书中说的,‘犹若铁石虽坚,非淬火不能成钢,中国非有此一战,不能为东方巨擘,比肩泰西诸强,屹立世界之林’——这些话,不是仅仅说给天下人虚好听的,而是实实在在,无一字虚设!”
“这场仗,就是淬火之战!中兴之战!甚至——”
说到这儿,关卓凡微微咬着牙,一字一顿:“就是立国之战!——此‘国’,为第一流强国之‘国’!”
“不打这一仗,这个‘国’——第一流强国之‘国’,就立不起来!”
文、曹、许、郭四位大军机相互以目,都不由有热血沸腾之感。
“因此,这一仗,”关卓凡说道,“不能仅仅是‘胜’,而是必须‘大胜’、‘全胜’——真正的‘大胜’!真正的‘全胜’!不然,这个钢,就不够硬;这个‘第一流强国’的根基,就不够稳当!就就算立起来了,也是勉勉强强!”
“则何为‘大胜’?何为‘全胜’?”
“各位,这个‘大胜’、‘全胜’,不仅仅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不叫法国人进来就好了——”
再次一字一顿,“而是必须如升龙一役,叫这个‘敌’,‘无一人片板逸出’!——如是,方算‘大胜’!方算‘全胜’!方配的上‘淬火之战’、‘中兴之战’、‘立国之战’之荣光!”
不止一位听众,不由自主的捏了捏拳头。
“这场仗,”关卓凡说道,“一切之进止,都要围绕这个‘大胜’、‘全胜’之战略目标!”
“无论海、陆,都是这个战略目标!”
“即,法国人的海、陆两军,不论他的‘北京—东京舰队’,还是他的‘远东第一军’,都要叫他‘无一人片板逸出’!”
听众们不约而同,齐齐高声应道,“是!”
关卓凡点了点头,“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大胜’、‘全胜’呢?”
“第一,这个仗,必须打的起来,若打不起来,‘小胜’也好、‘大胜’也好,都是谈不上的。”
“各位或许要问,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这个仗,还会‘打不起来’吗?”
“会的!”
“普、法一开战,法国就是一个欧洲、亚洲两线作战的窘境——这是任何脑子正常的为政者、为将者都要极力避免的一个局面,而若此两线只能二择其一,法国当然是保欧洲、弃亚洲,就是说,将他的‘远东第一军’和‘北京—东京’舰队都撤了回去——如是,这个仗,还怎么打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