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覆盖?”赵南北迟疑了一下,“不是说……呃,那个,法国人的炮,派不上什么用场吗?”
老马啐了一口,“呸!我说的是‘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不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顿一顿,“还有,‘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不等于‘一点儿用场派不上’!——明白吗?”
“是……是……”
几个兵参差不齐的应答着。
“别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老马说道,“凉盔都戴好了!戴严实了!法国人开炮的时候,都伏在堑壕里!别傻乎乎的趴在胸墙上看热闹!——明白吗?”
“明白!”
“明白!”
老马的判断很准,法军的炮击,如期而至。
河面上,那一排长长的舰船轮廓的西端,冒出了橘黄色的闪光,一闪、两闪……很快,就像点燃了一条巨大的导火索,火光由西而东,整排舰队都不停的闪烁起来。
紧接着,一条又一条长长的灰黑色的烟迹,钻出白雾,划过阴沉沉的天空,向着城头山飞了过来。
同时,沉闷的、隆隆的炮声,也传了过来。
这个景象,诡异而迷人,真有士兵“傻乎乎的趴在胸墙上”,仰起头“看热闹”,甚至想努力看清楚炮弹的模样的——当然,不是赵南北他们。
第一枚炮弹击中了一棵大树的树冠,改变了轨迹,不晓得弹到哪里去了;粗大的断枝掉落下来,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发出了轰然大响——刚刚好就在三班所在石墙的前面,树叶和碎木,洒了赵南北一头一身。
他吓了一大跳,脑子中条件反射般的冒出老马的话,“凉盔都戴好了!戴严实了!法国人开炮的时候,都伏在堑壕里!”
还有……呃,对了,“看到那些大树了没有?虽然不算密,可是,都挺高的!而且,山巅的树,比山腰、山脚的,到底要密一些——这些树,也可以替咱们挡炮弹的!”
老马……厉害!
不过,还好,这个炮击,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可怕嘛”三个字,刚刚冒了出来,第二枚、第三枚……炮弹呼啸着、接连不断的落了下来。
大地剧烈的震颤起来,泥土飞溅,气浪翻腾,石头、树木四分五裂,被气浪卷了起来,在半空中翻滚着。
赵南北本能的想呼叫,一张开嘴,灼热的冲击波便将他罩住了,他及时的闭上了嘴巴,但鼻子、嘴巴里已经都是泥了,他伏在地上,喉咙里剧烈的抽动着,几乎就要喘不过气儿来了。
一个念头闪过:他娘的!炮击……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他终于将进入喉咙的沙土咳了出来,一脸的眼泪鼻涕,我得透透气儿!他挣扎着抬起头,翻了个身子。
整个世界,一片模糊,而且,不断的摇晃。
赵南北拼命的眨着眼睛,在瞬间的清晰中,隐约看见,一颗黑色的铁球,曳出一条黄色的闪光,从他的头上飞了过去。
操!他一个翻身,重新伏在地上,用手抱住了头。
气浪像巨大的、无形的鞭子,不断的从不同的方向抽打在背上,坚实的地面,波浪般的颤动着,赵南北一次又一次觉得:下一秒,大地就要裂开了!自己就要掉下去了!
眼角余光中,烟尘弥漫,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炮弹划过半空,发出诡异的尖啸,随之而来的,就是爆炸的巨响——那种啸声,如利刃一般,切开气浪,刺入耳膜,在赵南北的脑袋里,如同犁地一般,反复划割。
他在心里大吼:他娘的!这就没个头儿了吗?!
还是有头儿的,半个小时之后,炮击终于停止了。
赵南北感觉有人用脚尖轻轻的踢了踢他的大腿,“都起来!都把魂儿给我找回来!炮击一停,法国人就要上来啦!准备战斗!”
老马。
赵南北赶紧爬了起来,同时,大大的透了一口气。
他第一眼觑的,不是老马,而是李全——一头、一脸、一身的土,而且,沾在脸上的土,一条一条的,颇有些沟壑纵横的意思。
那……一定是眼泪鼻涕整出来的了。
“小老头”什么模样,自己大约也就是什么模样了,不过,想到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介么狼狈,赵南北的心里,还是颇为安慰滴。
“怎么样?魂儿快吓没了吧?”
赵南北转向老马,老马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身上也有点儿土,不过,比他和李全少的多了,脸上更加是干干净净的,相对于他和李全,老马的模样,简直可以算是“精洁”了。
还有,老马一边儿说,一边儿在石墙上轻轻的磕着他的雕花烟斗,将里头的剩余的烟灰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