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主体的不同，水面被区分了不同的层次，至少姬宫坊还没有完全落入所有人不可知之地，所以它依然可以人知的维度，用余相的方式展开。</p>
质、形、相，三者有时为一体，有时呈现逐渐降级，有时又退级呈现为彼此的相。</p>
姬宫坊的另外一头，曲翘而起的高山之巅，不同同于那层被洗去的旧壳旧相，它的上面坐落一座全新的宫阙。</p>
这是新的姬宫，也是姬宫坊减速下沉的锚点，它勾在菁华坊的上面，也借此与整个五名城再次产生了联系。</p>
姬宫内，是红纱垂挂隔离的一个宫室。</p>
因此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所以姬宫并没有实体的墙壁，除了搬运进来后凭空悬浮的姬宫华盖。</p>
姬宫里面红纱更多已经是石心姬能力的具象化。</p>
与通透但结构明确，同时连接着华盖的上缘不同。在红纱的下缘，已经明显展露出来无形的特征。</p>
混沌、大雾、还有一点粘稠的油质感。</p>
红纱落于地面时，只是形成了犹如血泊的块状斑点。</p>
但更多的地方，仍旧被无形红雾包围，慢慢接驳到下面的残壁上。</p>
残缺的‘地面’，并不足以让宫室相连，也无法让人赤足走过。</p>
但此中的唯一人形，也不需一块完整的地面。</p>
这里是她心室投射，所谓的姬宫更是她阎浮能力的凭依载体，也是她的心乡与故土结合。</p>
这里是她的后路，也是她的自我层面的根系终点。</p>
红雾血泊之中，几道红纱如蛇一般覆盖在一具女体之上。</p>
半透又纤细的红纱遮不住的东西太多，石心姬本相果然更偏向妖冶无端。</p>
她面色凝重半倚靠于血泊，眼中浮现的正是屠戮旧事。</p>
更多的红纱正向她缓缓飘过来，将她包裹的更加得体。这意味着她的人格正在重新健全，缺失的一块已经回来了。</p>
这可不是好事。</p>
因为这也意味着食心影消失了，她放出去迷糊对手的饵，已经被失效了。</p>
食心影的感知并不能完全传递到石心姬的意识里面，并且随着她遁入了姬宫坊后，与彼端的不断衰减，导致这种模糊感知也在衰落。</p>
石心姬只知道她的本相已经被怀疑，但并不知道她身后的人有没有被牵扯出来。</p>
随着她的退守，远离舞台的中心，石心姬的视界也在不断收窄，处境也就变得愈加被动。</p>
与那一抹余相演绎的绝望不同，尽管她也知道自己被闻到腥味的猫狗盯上了，此时她仍然认为这不是一个绝境。</p>
如何应对？成了她在不断思肘不定的一件事。</p>
关键在于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p>
关键在于幕后之人的态度。</p>
依靠在水面上的她，用指尖轻轻地叩打着水面，形成一波又一波的圈状涟漪。最后向着远处传递到海上高山的边缘，再化作气泡状的云气。</p>
她凝重却不紧张的原因，她也是一条大鱼。</p>
她的价值让幕后之人应该很难割舍，而且如果她都无法满足钓鱼人的胃口，幕后之人就能保证自己抽身事外？</p>
也因为，大鱼之所以为大鱼，是因为它们都很强大，可以随意的掀起波浪。</p>
石心姬的最大自信，仍就是来着己身。</p>
与那道残缺的影子不同，真实的她很强大，尤其是在这里。</p>
场内的猫狗并未表现出无法抵抗的强势，那个看着表姐挨打的该死弟弟，再不济也不会自甘充当一个打手身份。</p>
博弈远远没有结束，自己也只是暂时输了菁水楼罢了。</p>
希望那对场里的猫狗识相的见好就收，至于自己没吃掉的东西，那就让它在外面飘荡一会，因为时间在她的这一边。</p>
红雾没有浸染整个云海，却在海上高山之巅，点出一笔浓重的色彩。</p>
倒悬于漆黑的天边，恍惚中好似乾坤倒置，波谲云诡的深色海面，才是那不可探知的虚空。</p>
上下无意，左右无端。</p>
又一块碎石落入海面，它溅起的涟漪是从外向内的。</p>
好像时间倒流，又好像微缩的高山被深海吃掉的过程。</p>
这里是一处一半真实，一半虚假的时空。</p>
浓墨重彩之处，吊凭几缕红纱挂高山之人，她也在等待着。</p>
等待那条更大的鱼，或是......自愿入瓮的猫狗之辈。</p>
至于是谁先来？石心姬暂时也不知道。</p>
......</p>
裴焕擦掉舞台地镜上的污渍，失去那抹特殊的镜光后。</p>
被镜光浸染过的地镜舞台，并没有失去了它原本的形体，反而保留一部分基于基本规则的特殊特性。</p>
例如六楼对其他的舞台的转映播放，一直在同步进行着。</p>
只是画面从立体趋于平面，镜子也很容易变脏，在一遍遍的衍射过程中，产生了许多不知何处而来的粘稠油黑的物质。这需要菁水楼的人配合擦除。</p>
但是这种物质并不好擦，即便它依附在极其光滑的镜面上。</p>
而且它还有一种刺鼻的气味，让台上台下的人都多少有些不适。</p>
地镜维持了衍射的特性，但它终究还是在不断的劣化着，直到它无论怎么擦也擦不掉掉挂到上面的油黑物质。</p>
最后它又会变成一开始的正常舞台，并在自然的损耗中被彻底毁坏。</p>
案子没有结束，但是盛景终要落幕，无论台上的人如何的拖延。</p>
裴焕从主要推手，变成主要拖地手，几乎没有花什么时间。</p>
他不得不承认，在那一抹根系之光耗干后，他本人已经没有太多价值了。</p>
甚至不如灵活的打手艾可可有用，缺乏必要的视界，裴焕也很难在局势上的思考上提供帮助。</p>
所以维系镜光舞台本身的存在，将主导权彻底的交于修铭，成了他目前该做的事情。</p>
当然他并没有彻底放弃思考，复盘、寻找细节、理解两边动机的思考回旋，依然不会在他脑海里停止。</p>
而在一定代入修铭的立场后，关于他会如何复仇的计划，裴焕也隐隐有了某种猜测。</p>
自己似乎还有用处？</p>
......</p>
修铭面临着选择。</p>
老鼠在他的视界里面，但是他也看到了老鼠露出的爪牙。</p>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思考如何利用老鼠逼迫大鱼现身。</p>
对于这条大鱼，它无处不可去，那么换个理解，它就是哪里都可以在，哪里也都可以有它。</p>
困不住，那便得让它自己找上来，从好的角度想，这可比满城找人方便的多。</p>
只是，那如何让它自己找上来呢？</p>
钓鱼需要饵料，而这份饵料有人似乎已经为他打造好了。</p>
五名最在意什么？</p>
修铭不知道，哪怕是每一个五名除自己之外的人，也不会知道。</p>
没人会主动将自己的弱点，放在最为显眼的地方，任由敌人攻伐。</p>
但是五名至少需要在意什么，修铭此刻大概有了计较。</p>
金忌，至上之人，来去皆无形。</p>
他表面上的欲望，或许是他爱的人之一的石心姬，她不一定足以吊起这条大鱼。</p>
但身为五名。</p>
金忌有一样必须在意，那就是‘名’本身，他至少不能任由言论发酵。</p>
表面上看他豢养血奴，似乎不会在意这种‘小事’。</p>
但是那只是他的喜好，如果不在意他就不会在商道上频繁施恩于人。</p>
如果不在意，更不会有幕后之人的事情。无论何时，明抢都比巧取简单，更加不会刻意找一个石家的代理人。</p>
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他不愿意浮到水面上，他一定程度在意着名。</p>
修铭无法确定这一份饵料够不够，但似乎是要赌一回的时候了。</p>
不管是在乎虚名，还是忌惮其余的大鱼，都不影响五名大抵都在乎名声这回事。</p>
所以这份饵料是裴焕做的，这份饵料本身就是菁水楼五万余客人的人心朝向。</p>
这涉及五名城三分之一势力，遍及上万个坊市的客人。</p>
他们坐在台下时，缺乏说话的时机与喉舌，但当他们散回各坊，身居高位的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后。</p>
暮市中菁水楼发生的一切，都会马上的以无法阻止的速度向整个五名城传递。</p>
这与现在少许大鱼的视界窥视不同，这是已经蓄于高位的汹涌潮水。</p>
与裴焕妄图用潮水直击基石不同，修铭恰恰希望潮水避开基石，化作潺潺细流汇通他处，缓缓地侵蚀基石。</p>
他们要做的事情类似，却也有少许不同。</p>
不过这是后策。</p>
前策还是钓鱼。</p>
艾可可是最后的坝体，泄洪的时间已经不远。</p>
那么大鱼该在何时阻止这一切呢？</p>
自然是未泄洪之前，客人仍旧齐聚一起之时。</p>
换言之，现在是金忌不希望客人离开，与之前不同，此时他的名字已经被公布。</p>
他已经浮到水面上，这时不再次逆转真相放任客人离开，关于他的非议或仇恨将不断继续发酵。</p>
所以，鱼儿会在什么时候咬钩。</p>
答案是现在，或是不久之前，他的名字被所有知道的那一刻起。</p>
金忌，可能已经在菁水楼了。</p>
只是没人能够发现他。</p>
想必此时的他，也有些苦恼该如何处理这些客人。</p>
是毁掉整个菁水楼？小石至可能会干涉，本身这些客人加起来也不容小觑。</p>
继续忍耐，先看石心姬是否足够争气？这是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p>
或是无所谓的离开，人心变向终究需要时间，此事完了也可他行补救。</p>
只是有些污渍可能就永久擦不掉了。</p>
这些修铭都明白。</p>
大鱼还是没合上嘴，这饵该是虚咬，在等着他着急提杆呢。</p>
还是先找到老鼠吧。</p>
菁水楼太大了，肯定搬不走的。</p>
但是这份人心饵料肯定不能放弃，况且大鱼有可能已经在身侧，更不会去提着白杆去另外一处平静水域。</p>
那需要这份老鼠饵料怎么办？</p>
没办法，那就只好将老鼠再请回来了。</p>
修铭手从头发上放下，无奈的发现掉了两根，幸好这样的活不常有，自己的发量也算稠密。</p>
搓手将头发放飞自由，修铭的眼神在裴焕与施娟儿身前徘徊了一下。</p>
施娟儿有所察觉，捏了捏拳头，又挺了胸膛。</p>
完了，要打。不行，至少不能在五名城内部打。修铭装作没有看见。</p>
视线最后停在莫名其妙去拖地的裴焕身上。</p>
“裴官人。”</p>
“啊，怎么了。”裴焕活干的有些忘我了，直到修铭叫他，他才惊醒道。</p>
“有要事托付。”修铭礼貌拱手道。</p>
裴焕拖着拖把而来，单手挠着脑袋说道：</p>
“我行~呸，何事，说！”</p>
修铭试图拿过他手中拖把，结果他捏的很紧，所以没拽动。</p>
“哦哦~”裴焕松开了手。</p>
修铭拿着滴答着油墨的拖把，轻轻甩动试试手感，然后露出了自信的一笑。</p>
把走龙蛇，肆意泼墨，大开大合。</p>
修铭在刚刚光滑的镜面上面，画了一幅画。</p>
修铭对着脸色莫名有些差的裴焕，小声嘀咕一阵子。</p>
裴焕脸色由暗转明，然后叫菁水楼之人拿来了一块布，将地面的图案拓印其上，随后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p>
修铭又忙着去解释，什么这等小事，焉能杀鸡用牛刀之类，方才缓解后方炙热的视线。</p>
不一会儿后，裴焕又回来了。</p>
修铭见状，微微一愣。</p>
这么快吗？太快了吧？</p>
裴焕道：“艾可可说：‘画的啥啊？看不懂。’”</p>
修铭抬起的手，僵持在空中，不知该往何处。</p>
后面‘噗嗤~’的艰苦忍耐，更令他一时间也有些面红耳赤。</p>
修铭收起再次伸向拖把的手。</p>
原来是工具的问题，还要不过那笨熊哪知道写意啊？不可计较~不可计！较~！</p>
修铭维持着微笑，踢开了挡路碍事的拖把，对裴焕说道：</p>
“叫上艾可可，将隔壁上华宫里面名为姬宫的宫阙，整个驮过来。”</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