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能看见我吗？”稚嫩的声音从一块冰块里面响起。</p>
“妈妈？”碎冰上表面挤出一张胖嘟嘟的脸，灵动的眼睛四处探视着。</p>
“妈妈真笨，每次捉迷藏都找不到我。”小女孩颇为不满的嘟囔道。</p>
随后，她扭过头，咻的一下消失了。</p>
仅仅几个呼吸后。</p>
一团黑色犹如电弧的等离子物态撞上了这块冰层，顷刻间上千块粼粼发光的碎冰也消失了。</p>
只留下一个骇人的碗状空洞，与冰面倒映而过、一闪而逝的狰狞黑龙。</p>
远处更多的黑龙搅动着灰云，并张开了不详的嶙峋巨口，积蓄着与死亡同义的不稳定雷球。</p>
与此同时，犹如刀山的北境中，不断迸发出冷白的光束。</p>
从每一块碎冰之面，等待在黑龙张口浮现的瞬间，洞穿他们的心脏。</p>
奇异的是，心脏被洞穿了，黑龙也死透了，他们的表面依然完好。</p>
黑龙或如游龙闪躲，或如死蛇坠落。</p>
电解的冰层，形成了大量的气态水与氧，又在黑龙本身的侵染下。</p>
使得这片天地分明的层次，愈加浑噩难分。</p>
墨龙一族已经伤亡上万，入目所见到处都是横亘的龙尸，而被动作战的北境白灵却找不到一具尸体。</p>
代表死亡的墨龙，似乎惹上了一些不可见之敌，未造成任何煊赫战果前，却使得族群不断地靠近死亡。</p>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p>
......</p>
“妈妈！别打了别打了~我再也不乱跑了~呜呜呜~妈~不能打屁股......”</p>
一块碎裂的浮冰表面上，旁边便是依然在剧烈反应的雷池冰坑。</p>
女童的哭声中气十足，手脚更是像是滑船一样，不断地上下翻飞。</p>
画面里的女童正跪在一位高大女性的怀里，后者板着脸右掌急速拍打。</p>
与圆乎乎的女童不一样，这名女性既高又瘦，面相更像是骨相。</p>
她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p>
随着她脑袋的转动，她脸的角度在冰面上发生了一些轻微变化。</p>
偶尔彻底正面对冰面上，这种‘瘦’感被最小化，恍惚中有一种被冰封的绝世美人之感。</p>
而她一旦脱离绝对的正向角度，这种‘瘦’感就会被不断强化。</p>
直到宛如皮包骨之相，多了几分骇人的恐怖谷气息。不过除了高瘦之外，白灵看起来与五名城人颇为接近。</p>
没有外生的特异器质，甚至最正面时，她非常符合五名城人希冀长成的盛景中人，那种惊艳又出尘的形象气质。</p>
可是八苦生灵又怎会更靠近人侧呢，或许白灵问题甚至比完全脱离人形的墨龙更大。</p>
因为有的时候，他们不能被看见。</p>
女子还打累了，或是心疼了。</p>
尽管知道自己的女儿诡计多端，仗着机灵劲从来没安分过，戏更是换着样子来。</p>
但此一时彼一时，此刻的外部环境变化，很可能会让这种仗着宠爱的胡来，变成寻死的动机。</p>
她必须让这胆大包天的小家伙，意识到这一个问题。</p>
女子开口说道，声音像是裹着一层冰沫。</p>
“白双双，你胆子太肥了吧？外面都乱成了一锅粥，你还敢到处乱跑。</p>
这是一场与外族的战争，让你在冰川深处呆着，怎么就不老实。”</p>
“呜呜~呜呜~双双不想呆在冰川里面，那里全是人，太臭了。而且万一又堵塞了，都不能看见自己死，还不如死在外面呢。”白双双呜咽着叫屈道。</p>
女子沉默了下来，小家伙说的没错，不过是两害取其轻罢了。</p>
白灵借光而现，幽深的黑暗对他们一样是危险。</p>
这座厚重的冰地上，越是幽深的地方，光比本身就弱。一旦稍稍地地动，那些裂隙就会成为天然的坟墓。</p>
上面碎冰层确实没有这个问题，可是这里的战争又何时停止过？</p>
没外族时，不同的部落争夺这些粼粼光面，甚至本身就为了消磨掉超生的人口吧？</p>
有外族时，这些部落头领总算一致对外了，但不过是用另外一场更残酷的战争，替换掉原本的绵长战火。</p>
一切都没有变化。</p>
白灵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成人习惯了刀尖饮血，孩子习惯了伴着死亡成长，或是被迫中断成长。</p>
虽然女子也很年轻，可是白灵一族已经这样很久了。</p>
她从她的妈妈，她的妈妈又从她的奶奶，一代代中都是差不多的生活方式。</p>
男子在碎片层彼此厮杀，争夺着一点可怜的生存空间。</p>
女子在幽深裂隙中不断孕育出新的战士，或是新的母亲。</p>
她时常问自己。</p>
如果一切都是循环中衰败，像是这般的无意义，那么为什么要继续下去。</p>
然而这个答案，却在白双双出生时，就递到了她的面前。</p>
白灵一族，在争夺着自己的未来。</p>
作为母亲，在一切与生存无关次级需求都无法满足时，那就只能做好一件事情。</p>
那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女儿。</p>
“妈妈，好啦~双双都知道的。双双可聪明了，这些坏人的光束或者电球，根本追不上双双。</p>
要不是为了等妈妈，双双早就踢死那些坏的外人了。妈妈真慢，胆子还小。”白双双嘟囔道，好像也没有多聪明。</p>
也或许，她可以用牺牲自己转移妈妈的注意力。</p>
果不其然。</p>
“什么？你还想靠近！你个笨丫头，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那也别麻烦了，现在我就让你看看。”</p>
“啊~！妈妈，轻一点！呜呜呜~坏妈妈~笨妈妈！呜呜~”</p>
女子手又重了几分，但白双双却哐哐干嚎，眼角最多就是微微湿润。</p>
而女子却早已无声地泪流满面，她心疼女儿，更是对自己生气。</p>
这双手，怎么会这样的无力，甚至撑不起一块安全的小天地。</p>
八向本就不同方向，彼此各异，但大多维系了本身形梏。</p>
唯有北境白灵，入目皆茫茫，只可见天地，从不见人迹。</p>
然而冰层之下，粼粼光面上却活着数以千万的人。</p>
比起其他方向的人，白灵欠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基本能力，那就是干涉物相的能力。</p>
集合全族之力，他们也搬不起来任何一块指头大小的浮冰。</p>
北境蕴生了白灵，却也是白灵一族的天然牢房。</p>
八向之战中，没有一次是他们挑起的战争，但每一次战争中，他们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p>
......</p>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修铭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自己知道答案的废话。</p>
“要是看不下去，你可以先回房。我看你的小女友也快醒了，想想怎么对她说，也许你更着急吧？”王轩兰歪着调笑道，语气却莫名地带着一股酸味。</p>
“闭着眼睛却知道，与直接看见没有任何区别。我不会做那无用的事情，无论连累了多少无辜，这都是我们共同的业果。</p>
还有娟儿很成熟，她一向很有主见，我也不想干涉她的价值倾向。别老小女友~小女友的，她不是我的附属。”修铭就事论事。此番行事他也不知道对错，因此心情也不好，语气有些生硬。</p>
“那便看着吧。”王轩兰听了顿感无趣，并冷冷地抛下一句。</p>
子浅浅偷瞄一眼，就继续老实的誊抄着案牍，身为一族的代表，他努力且聪慧，此刻正在急速的成长着。</p>
南冀秭三老神在在，自从他爱生上莲族青瓜后，手柄始终放着一盘瓜。</p>
而也只有他发言，或是偶尔吸瓜时，才能发现他还活着。</p>
南向之鸟，完全不像是其他鸟类，他们喜静不喜动。或许这与他们最为繁复的生理构造有关，动起来消耗颇大，所以不飞翔时本能的进入一种假寐的节能状态。</p>
当然当他需要爆发时，也能拥有极其非凡的速度。或者说展翅控锥与敛翅捧锥的南苦人，本就是两种不同的姿态。</p>
“无论如何，我们需要一根不能被逾越的底线。”修铭这样蓦然说道，言语中不似商榷。</p>
“那么你的道德阈值到哪里？”王轩兰歪头询问，看不出认没认真。</p>
修铭迟疑了一下。</p>
“从不与不争者刀兵相向，到不动不及刀兵高度者。”</p>
南冀秭三歪头看向他，没有说话，平淡中藏着好奇。</p>
子浅浅也看着他，却带着几分崇拜。</p>
王轩兰却移开了视线。</p>
她冷冷地说道：“虽然已经很灵活了，但也有难度啊。</p>
镰刀或可不及幼苗，幼苗却终可覆地。</p>
或可移花接木、张冠李戴，但你要明白这会很麻烦，最后依然有隐患。”</p>
“那又怎样？毕竟我们还套着人的形梏。”修铭毫无犹豫的说道。</p>
“哥哥，你可真是一位做梦的人。可惜啊，像你这么想的人很少，哥哥这样容易吃亏哦。”王轩兰语气却没有可惜的味道。</p>
“那你呢？”修铭审视着她，作为盟友，看清彼此到了何处，这很重要。</p>
王轩兰沉默了下来。</p>
或许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许她有答案却不愿意说出口。</p>
不过稍作沉默后，她还算是回答了，这个已经变得非常尖锐的问题。</p>
她摇正了脑袋，圆润的头角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笑眯眯地正视修铭说道：</p>
“哥哥，你说到哪里，就到哪里。</p>
而且我保证，这次不会发生这些事情。</p>
王家的刀，砍得还是在争的强人。</p>
咯咯~还有大家都太紧张了吧，我又不会打哥哥。”</p>try{ggauto();} catch(ex){}
修铭没有在意她的一些不当言辞，毕竟除了一些死线外，大部分他的线都还挺灵活。</p>
他重新看向战场，却有些被北境碎冰形成的粼粼之光晃到眼睛，下意识地让他的人身也跟着眯眼。</p>
白灵很特殊，哪怕是他，也只能模糊感知眼前的世界格外拥挤，却看不见一个人影。</p>
修铭转移了注意力，王轩兰托回了将台的底线，议堂难以呼吸的气氛也陡然一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