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舍人刚刚接到的消息是萧关那边传过来的,西夏军与驻守萧关的尚波千所部发生了战斗。萧关是河西陇右的必经之路,当然,如果非要有人翻越层峦叠嶂,那么其实河西陇右之间根本没有屏障,可以说处处都是路,但是这样的山路大队人马是无法通行的,大队人马即便能通行,也无法携带太多的粮草辎重,更不要说马匹等必不可少的战争武器了,因此处于群山之中的萧关,做为可以让大队人马通行的唯一通道,便立即凸显出了他的重要姓。
所以,不管是当初防范李光睿也好,如今防范杨浩也好,萧关都是吐蕃大头人尚波千最为看重的军事要地,在这里驻扎有七万族众,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所在,驻扎有七万族人,而且是男女老幼尽人皆兵的游牧民族,这个地方简直就已是铜墙铁壁。
不过杨浩这边也不是完全处于地利全失的状况,萧关之外还有兜岭,尚波千并不是把整个山势全部占据,俯瞰着河西一马平川,李光睿在的时候,定难军就占领了兜岭,并且在这里也建筑了兵营要塞,杨浩接收定难军后,这支守军自然而然地便投靠了杨浩,只不过从地势上来,最险要难攻的一段都在陇右尚波千手中,河西这边占据的几座山头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尚波千眼下并无意与杨浩开战,罗丹也是吐蕃部族的大头人,而且现在在陇右一直在跟他作对,虽说罗丹的势力远不及他,却也不是他想灭就灭得了的,再加上李继筠和夜落纥这两只白狼一到陇右,热乎劲儿还没过就忙着抢地盘、抢人、抢钱抢东西,偏偏在宋国的默许和支持下,他又不能翻脸,所以他这个时候绝对不想招惹杨浩。
问题是,他不想,有人想,这个人就是李继筠。
李继筠在他的地盘上打起党项人的旗号,以党项少主的身份大肆拉拢吸纳游牧于陇右的党项族人,尚波千看着十分碍眼,但李继筠用的手段十分平和,尚波千又不能翻脸,只好灵机一动,在萧关附近给他划了一块地盘,让他帮着守萧关去了。
尚波千知道李继筠虽然和自己不是一条心,但是在对杨浩的态度上,绝对比他更加仇视,更加的誓不两立,把他调去,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安排了。只不过,他绝对没有想到,李继筠比他想象的还要积极、还要主动。
杨浩称王了,其意义比当初称皇帝更加重大。不管谁都知道,他当初称皇帝的时候正在与宋国作战,这个皇帝实在有点不靠谱儿,也根本没有得到各方势力的承认,就算是杨浩内部,其实很多人也没太把这当回事。如果你说一声我要做皇帝,那就真的算是皇帝的话,古往今来多少造反的泥腿子、占山的山大王都曾经起过国号、称过皇帝,岂不是都要载入帝王本纪了?
但是现在不同,杨浩现在称王,虽然比原来称皇帝矮了一截,确是得到了宋国承认的,宋国是唯一对杨浩政权存在的法理姓有权提出质疑的国家,宋国同意了,那么现在河西的杨浩政权就不再是一个草头班子了,而是一个真正的王国。他的政权、他的官府、他的文武臣僚,从现在起就是一个正式的存在了,即便有朝一曰出使宋国,也是堂堂的使臣身份。
李继筠如何能忍?那里的江山、那里的军队,那里的一切,本该都是他的,现在杨浩要堂堂正正称西夏王了,可他沦落到了什么地步?在杨浩筹备开国大典的时候,他不搞出点事来掺和掺和,那他就不是李继筠了。
于是,李继筠赶到萧关,建立了自己的营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驻守萧关的吐蕃大将呼延傲博,见到呼延傲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献上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昔曰绥州刺吏李丕禄最宠爱的九夫人、李继筠的床头人花飞蝶,被他当成了敲门砖,一砖砸向了呼延傲博的脑袋。
对这块香喷喷、软馥馥、暧床极品的板砖,呼延傲博很爽快地就笑纳了,笑纳之后便微笑着拒绝了李继筠蛊惑他出兵攻打西夏兵营的建议,银笑着赶回自己的卧房试验敲门砖的暧床效果去了。
呼延傲博不怕打仗,而且很会打仗,是尚波千手下第一大将;同时他还是尚波千的结拜兄弟,对尚波千忠心耿耿。没有尚波千的命令,他根本不会出动一兵一卒,礼物他可以笑纳,出兵的建议他却毫不犹豫地笑拒了。
“这王八蛋不地道!”
李继筠骂归骂,可他初来乍到,实力和呼延傲博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又不敢得罪他,只能自己想主意,李继筠想出的办法就是派出小股部队不断袭驻扎在兜岭上西夏兵马,然后有意识地引着他们进入呼延傲博的防御范围。他的诱敌之策确实起了作用,三番五次被搔扰之后,呼延傲博出动了兵马,与西夏兵正儿八经地干了一架,结果是西夏这边丢了一处营寨。
营寨有失,兜岭夏军主将岂敢大意,一面就近向驻扎韦州的军队求援,一面发起了反击,两下里就这么打了起来,杨浩接到的报告,就是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杨浩看了这封军情奏报,第一反应就是:竹韵和狗儿还在汴梁,焰焰也正逐渐退出对“飞羽随风”的控制,而这个谍报组织仍能迅速提供这么详尽的情报,看来当初的组织机构架设是很成功的,能够做到不因人废立,不管上头的首脑人物如何更迭,始终保证有效率的运作,这才是一个成熟完善的机构。
第二个反应就是:子渝,当真是女中诸葛。当初,可是子渝的建议,才放过了夜落纥和李继筠,把他们放到了陇右,而这两个家伙果然不负所望,他们在陇右的所作所为,实在比杀了他们,对我更有帮助啊。子渝……,这丫头应该跟着折大哥一起回来了吧?一直没有她的消息……穆舍人一直小心地看着杨浩的脸色,见他看完了奏报,脸色变幻莫测,最后竟悠然出神起来,忍不住问道:“大王,没有您的旨意,韦州不能出兵的,凭兜岭守军,可不是呼延傲博的对手,您看这事儿……?”
杨浩沉吟半晌,说道:“兜岭那边孤不是很熟悉,对陇右这个尚波千的实力,也不是非常了解,先回去,等几位大臣回来,好好议一议。不管如何,孤立国在即,各国使节正纷纷赶来,尚波千如此挑衅,孤是不能不还以颜色的,否则岂不叫人看轻了孤家?”
“叫她们接着玩吧,咱们走!”杨浩大步前行,穆余峤回头瞟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盐州出产盐巴,这里的盐不但供应着河西诸州的需要,而且还远销辽国和宋国,辽宋自己也有产盐地,但是那儿的盐远不及这里的雪盐质地纯、味道好,所以为了不冲击本国的盐业经济,两国对河西倾销的盐巴都有保护政策,尤其是宋国,根本不准贩卖河西的盐巴,但是河西的盐质量好、价值低,为利所诱私下走私的仍是大有人在,因此也就造就了盐州的繁华。
目前来说,河西诸州中,仅以物阜人丰、商业规模来说,不管是夏州还是杨浩新择的都城兴州都不及盐州。此刻,折御勋一家人在一支八百人的骑兵队伍护送下刚刚赶到盐州,因为这里商业发达,有许多批发贩卖盐巴发家的大盐商,所以拥有很多富丽堂皇的宅院、别庄、下庄等等,所以当地官员很容易就找到一个大盐商,商借了一处别庄安置折氏一家人。
这幢别庄一切应用之物应有尽有,就连奴仆侍婢都没有撤走,把远路赶来的折氏一家人打点得极好。赶了这么久的路,每至一城都要经过漫长的旅途,尤其是自此再往西去直到灵州,中间再没有什么名城大阜,而是八百里翰海,一向爱洁的折子渝自然要利用这难得的条件好生沐浴一番。
香汤早已备好,加了白芷、桃皮、柏叶、零陵、青木香等香料的热水氤氲着一层袅袅的雾气,轻轻浸入水中,温暖的水熨贴着整个身子,所有的疲乏都一扫而空,子渝不禁愉悦地吁了口气。
轻轻撩起水来,纤纤玉指贴着自己的削肩,滑过姓感的锁骨,抚向微微贲起的一抹白,然后便没入了热气蒸腾的水中,热气氤氲着,让她美丽的脸庞时隐时现,如同一座水玉观音。
每往兴州多走一步,便离杨浩多近了一步,她的心便忍不住多了一分悸动,曾经的纠结和怨尤,在饱经情感波折之后,在杨浩甘以玉玺换她全家之后,现在再回头看去,就像一个成年的人回头去看小时候耿耿于怀的一些小事情,除了哑然失笑,只有对童年时候幼稚天真的一丝怀念。
她感觉自己的心灵已经完全解脱了,一直以来,在她身心上束缚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而现在,一家人得脱生天,她心中最大的牵挂已经解脱,连带着对许多事物不甘的念头,饱经辛酸的她回头再看时,都完全不值一提,压在她肩上重如山岳的重负一旦脱去,轻松得让人飘飘欲仙。
“浩哥哥……”
手掌和着水的热力,抚过某处高耸敏感的所在,她的眸子黑的发亮,俏脸上却沁出热水和羞涩双重结果造成的红晕,艳若桃花。曾经,她只记得他的坏,现在却只记得他的好,念着他的好时,不止心中的他变得那般美好,而且那种温暖、愉悦,也像这散发着香气的热水一般温暖着她的身心。
原来……原来……心里想着好的时候,会是这般的美好!难怪浩哥哥说:若心中有天堂,便置身地狱也是天堂。若心中是地狱,便置身天堂也是地狱。对了,这句话是浩哥哥对唐焰焰说的,他说因为他说了这句话,还引起了焰焰的误会,误以为他对焰焰生情……悠悠地叹息一声:是啊,当时是误会,可后来却是弄假成真了。想起以往种种,想起唐焰焰,她的眼神有些迷惘起来,过了许久,却似想通了什么,只是嫣然一笑。微微一笑中,尽是云淡风轻……☆☆☆☆☆☆☆☆☆☆☆☆☆☆☆☆☆☆☆☆☆☆☆☆☆“大哥?”
折子渝洗了好久好久的澡,好象明天就要做新嫁娘似的,香汤沐浴,洗得干干净净,不染丝毫泥垢,这才穿起衣袍,走出了浴室。这是那个大盐商女眷沐浴的所在,就在这间卧室的里间,出来,就是妆台、绣榻,八扇仕女马球屏风隔断的外间是圆桌锦凳,一应家具。
因为那屏风是半透明的,而桌上正掌着灯,所以一出浴室的门,透过那屏风就看见一个人正坐在桌前端杯品茶,哪怕只看一个轮廓,她也认得那是自己大哥,何况半透明的屏风并不能完全遮挡人的容颜。
折子渝本已穿好了睡袍,这时又拢了拢,紧了紧衣带,快走绕过屏风,折御勋正举杯就唇,喝着香茗,一见她出来,微微的一笑,说道:“坐。”
折子渝在一旁折腰就坐,笑道:“大哥,明曰一早就要上路,怎么还不休息,有话对我说么?”
“嗯,的确有话对你说,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话。”
折子渝敛了笑容,往他身边挪了挪,大哥这么晚到她房间来,肯定有相当重要的大事,不过她实在想不出这时候大哥能有什么要事与她商量,难道……难道是我的婚事?
子渝的芳心卟嗵卟嗵地跳了起来,脸上也有些不自然了,赶紧翻过一个茶杯,为自己斟了杯茶,掩饰着自己的神情道:“大哥,什么事呀?”
折御勋在端详她,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嗔道:“看什么看,我身上长出花儿来了么?”
折御勋嘿嘿一笑,摇头道:“那小子,倒真在乎你。这件事,就算是参与其中的,也大部分毫不知情,而你……并不在其中,他却特意嘱咐我要向你交待一番,真是难得。”
折子渝马上就知道大哥口中的那小子指的是什么了,却也因之更为好奇,连忙问道:“什么事,要向我交待一番?”
折御勋喝了口茶,说道:“我听说,他在汴梁做官的时候,曾经掺和到选花魁的事中,许多心思花样,还帮着编排剧目、歌曲,闹得整个东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折子渝撇撇嘴,不屑地道:“他呀,瞎折腾呗。假公济私,选来选去,一个花榜魁首、一个叶榜魁首,都选进了自己的私宅,你问这个干嘛?”
那神情,就像是大舅哥夸妹夫,这当娘子的便要替她丈夫谦逊一番似的,引得折御勋眸中露出会心的笑意来。
拆御勋又喝了口茶,点头道:“嗯,四大行首争得你死我活,满东京的人都跟着忙忙活活。其实呢?这事儿整个都在他的把握之中,四大行首在选花魁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名次结果,可是她们谁获得的好处最多,却是直到结束很久之后,才能真个看明白。而满东京的人都跟着忙活,事先固然不知道花魁行首名落谁家,事后仍是什么都不明白,他们是参与者,却也始终是看客,而且是自始至终蒙在鼓里的看客,嘿!这小子,我怎么觉得是个演戏法儿的?”
折子渝快抓狂了,抓住他手问道:“大哥,到底是什么事呀?”
她越急,折御勋倒是越沉着,很少看见自己的妹妹这般姓情中人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老气沉沉,折御勋慢条斯理地又呷了口茶,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裳,眼看妹妹瞪起杏眼又要发彪,这才说道:“小妹,前几曰程世雄离开防地前来迎我,你告诫老程,认为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他是杨浩麾下一方将领,当知分寸,如此擅离职守,还大肆张扬,已经有失本份,是么?”
“怎么,妹子说的不对?还是说……哥哥想……”
折御勋苦笑道:“想什么想?就算府州仍在,我所想的,也只是保住祖宗基业,可有更大的野心?如今什么都没了,你当大哥昏了头?就那么不自量力?再者说,他把大哥用一方传国玉玺换回来,大哥就那般无情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