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堤码头有条支伸出去的泥路,往东延伸过去,听唐时余说这条道能延伸三十五六里外的历阳城,目前是历阳城接巢湖东岸大堤的主干道,但王珺并无意住到历阳城去。
道路的北侧是一座正进行整固的营寨,或许是未来东湖城的选址。
营寨守卫森严,西面还没有正兴建的坞港,不知道是不是到时候在新堤上扒开到一道口子,建船闸再放水进来。
道路的南侧有一条往南延伸到濡须山北坡的巷道,两侧各建数排简陋屋舍,或木屋,或夯土为墙、草顶泥地的茅草房,但沿巷道两侧有茶楼饭肆等各种铺子以及可以打尖的客栈,未来东湖城的雏形或许就在这里。
营寨及正兴建的坞港,是严禁随意靠近的,即便是唐时余代表扬州过来交易,也只需要在码头上跟行营户曹驻码头的胥吏交接就可以了,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都见不到更高一层的人物。
王珺当然不会急着去见韩谦,走进南北向的巷道才更觉其间的简陋,下过一场雨后、两测显得泥泞的路埂上铺着黑乎乎煤碴子,黑水在墙沿屋脚流淌,两侧的地势更低,能看到很多简陋铺子里都有积水,叫人不知道如何立足。
很显然过去几个月,韩谦除了安置将卒家小,集中力量修造新堤、陂渠等,都没有精力兼管到在这里修造一条看上去稍稍整饬些的巷道。
巷道上的行人,大多衣衫褴褛,面脸饥瘦,还没有彻底从饥荒的阴影里挣脱出来,但与成千上万拥挤在扬州城内、死气沉沉的饥民相比,这些人眼瞳里焕放着神采,走路也带风。
“你们明天就照叙州说的方子,先烧一批出来试用,看可不可行?”
走到一家出入皆贩夫走卒的客栈前,船队主事唐时余带着一人进去张罗,王珺与丫鬟香云站在道上四处张望,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来,她转头看去,却见韩谦穿着布衫,在十数人的簇拥下往这边走过来,一边走路一边跟冯缭说什么话。
王珺原本没有打算这么快就见到韩谦,任她平时再蕙质兰心、气质从容,这一刻意识想要避开韩谦,往一旁走避开,却不想落脚处是一个颇深的水坑,“啊”的尖叫一声,脚下失去平衡,整个人都摔到冲洗煤碴后变得黑乎乎的积水里。
王珺身边的两名扈随暗携兵刃进入东湖,不知道王珺发生什么事情,下意识伸手按布衫下的兵刃,做出防卫动作。
韩东虎走在韩谦与冯缭的身后听他们说事情,却也没有放松警惕,看到巷道里两人衣袍下鼓出长条形来,以为是遇到刺客,与左右跨步抢出一个身位,将韩谦与冯缭护在身后,左右侍卫更是第一时间吹响警哨,整条巷道像是烧开的水沸腾起来,街道巷尾巡视的两队兵卒也如狼似虎般猛扑过来……
“韩侯爷,我是香云!”丫鬟香云正要搀扶王珺站起来,看到韩谦身边数名侍卫拔刀就要杀过来,惶急大叫。
“慢着!”
当年王积雄到叙州悼唁,香云侍候随行;而待到王珺在茅山“被俘”,香云与另一名女侍贴身相随,这两侍女都着有不错的身手。
韩谦自然记得她,示意韩东虎叫侍卫稍安勿躁,讶异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家小姐呢?”
“我在这里。”王珺羞愧难堪的爬起来,整理衣寇,但半边身子都叫黑煤水浸染了,脸上也溅了污水,如鸦秀发披散下来,蓬头垢面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狼狈不堪。
“你到东湖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韩谦站在那里看着王珺湿漉漉的凌乱鬓发,从身后侍卫所牵的战马鞍座上,解下一条干净的汗巾,忍着笑递给她,一边看着她擦拭脸上的污水,将染黄脸皮的药水一并擦掉,露出吹弹得破的嫩白肌肤来,笑着说道,
“奚荏昨天还说起你来呢,没想到说曹操曹操便到。你这样子,先随我回军营换身干爽的衣裳;奚荏要知道你过来,定是高兴死了,还整天跟我抱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这样子见她,铁定要被她嘲笑。”王珺见没有办法擦得更干净,便将染黑的汗巾递还给韩谦。
唐时余这会儿才听到外面的动静跑出来,看到黔阳侯就站在巷道里,除了身边十数侍卫外,还两队将卒从南北围涌过来,他吓得脸色苍白——他可不知道王珺与黔阳侯有什么交情,王珺与韩谦的婚约之事,也只在淮东上层流传,中下层武官怎么可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