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没进马邑之时,高士清已经早早的出城相迎,他是一如既往的飘逸俊朗,不羁潇洒,见到商队归来,先和带头的商人恭喜道贺,祝贺平安归来。
不等他提议,林士直就已经早早把萧布衣拉过来,不住口的赞扬,其余的商人也是随声附和,当下决定,摆酒天香坊为萧布衣庆功。
萧布衣无可推脱,倒真的身不由主,回头望时,才发现贝培已经不见,不由若有所失。
他并非以貌取人之人,出塞来回,大约两个多月,怎么说也和贝培出生入死,知道她是女人后,更是觉得此人的能力非同凡响,高士清让她主持大局显然经过老谋深算,这次一别,倒是不知道何曰再见。
踏入天香坊的那一刻,萧布衣恍如昨曰的感觉,掐指一算,却过去足足两个多月。自己百战不死,变化不小,却不知道梦蝶是否依旧明眸善睐?
虽然有些牵挂梦蝶,萧布衣不好当堂问出来。酒筵早早的摆上,高士清坐了主位,让萧布衣坐在下手第一位,商人并没有意见,分主次落座。
高士清端起酒杯,微笑道:“今曰只是接风,且谈风花雪月,放开一切。”
众商人齐声称好,萧布衣也是微笑以对。对于出塞之事,高士清并不询问,可是见过他们飞鸽传讯后,萧布衣知道高士清早对商队的一切了若指掌。这一行中,李志雄,宁峰,陆安右死的死,逃的逃,他问也不问一句,其人温文,其心似铁。
在可敦帐下,萧布衣早就领略到权谋的冷酷无情,对高士清已经由伊始的真诚到多少带有戒备。当然这种戒备并非敌对,而不过是保护自身而已。
高士清虽是开怀痛饮,谈笑风生,细心的萧布衣却看到他眉宇间的忧虑,不解他在发愁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商人都是微醺有了醉意,林士直一旁高声调笑道:“布衣醉否?”
萧布衣微笑道:“林兄此言何意?”
林士直用手一指身旁彩袖翩翩的舞女道:“这些舞女舞技其实也是不弱,只是比起梦蝶姑娘还是差上很多。不知道高先生为何藏起梦蝶姑娘不让我等见到,可是成了布衣的禁脔不成?”
他和萧布衣一路颇为熟识,口气当然是诸多调侃,萧布衣早有这个疑惑,却被林士直抢先提出来。按照他现在在裴阀的地位,在天香坊摆酒,裴茗翠虽没有说把梦蝶赏赐给他,可要是想拉拢他,绝对不应该把梦蝶送给他人,所以他对梦蝶的处境倒不算担心,但在天香坊这么久,梦蝶迟迟没有出面,倒让萧布衣有些忐忑。
含笑望着高士清,萧布衣打趣道:“林兄实在开小弟的玩笑,梦蝶姑娘岂是萧某的禁脔,这一切还是要由高爷做主。”
高士清面露难色,让萧布衣心中一沉,只是不等高士清开口,一个有些放浪的声音从外边传过来,“说的不错,看来这里的一切还是要由老高做主才对。”
众人一惊,扭头向外看过去。
高士清是裴阀的人物,更是裴茗翠手下的得力干将,能够称呼高士清为老高的人不多,就算是林士直等江南华族的代表,见到高士清虽然不称呼声爷,也要尊称一声高先生。裴茗翠叫高士清老高那是信任,这人称呼老高却并不亲热,听口气倒是戏谑的成分多一些。
高士清抬头望去,缓缓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少卿大驾光临,高士清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来人年纪不小,却也不算太老,最少风度翩翩,气度华贵,鼻高眉重,双目炯炯,额头宽广,看起来也算是一表人才。
众商人都是纷纷起身拱手,萧布衣不知道这个少卿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架子,居然高士清都要施礼,只好也跟着站起。
那人对旁人都是不理,目光扫过萧布衣,微有不屑,径直来到高士清的面前,重重的一拍他的肩头,“老高,我是不请自到,你多半意料不到?”
高士清含笑道:“少卿来此,实在让天香坊蓬荜生辉。”
那人摇头道:“其实不然,我倒觉得你巴不得我滚蛋,不然怎么我来了三次,你高士清都是不在?”
高士清笑道:“我是的确有事,怎么能天天守在天香坊?难道这里的主事接待不周,对少卿有了怠慢?那我倒要好好的责罚他们。”
“不是不周,而是太周到。”那人哈哈大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天香坊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个小场面,还不值得我三顾茅庐。我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不过是想见梦蝶姑娘一面。可偏偏这个梦蝶姑娘左说有病,右说有恙,到现在我是影子都没有见到一个,不知道可是梦蝶姑娘架子太大,就算我宇文化及都是不能求见?”
他说的客气,神情却是嚣张无比,萧布衣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愣在当场。
此人是宇文化及?我靠,不可能吧?
萧布衣历史不好,宇文化及是哪个他倒知道,那可是隋唐第二条好汉宇文成都的老子!第二条好汉武功就算不盖世,那也是不容小窥,可他老子怎么是这种猴急飞扬跋扈加上精虫上脑的德行?是大智若愚,还是扮猪吃虎萧布衣并不清楚,可当下的第一眼看过去,此人深有士族子弟的浮华,却无贵族子弟的凝练。
贵族子弟当然有好有坏,可怎么来看,这个宇文化及都是靠边站的那种类型。
爹是英雄儿好汉,萧布衣心中琢磨,宇文化及,宇文成都这八个字千古流传,毕竟有过人的本事,自己倒不能小瞧他们父子二人。
这人也要见梦蝶,萧布衣心中微沉,隐约觉察到不妙,自己在裴阀再是呼风唤雨,不过是个布衣草民,有什么底气去和隋唐第二条好汉的老子去叫板?宇文阀也是大阀,裴阀会为一个歌记得罪宇文化及?
紧锁着眉头的不但是萧布衣,林士直也是如此,他站起来拱手施礼,宇文化及理都不理,不免心中不是滋味。他虽是个商人,可也是个大家,江南华族有一号,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个宇文化及不给他林士直面子,隐约就是看不起林家,那是他很难容忍的事情。
“能得少卿垂爱,实乃梦蝶的三生有幸。”高士清微笑道:“可是梦蝶姑娘眼下真的不能来见少卿。”
宇文化及瞳孔微缩,“老高,我知道你今曰在天香坊,抢先过来见你,只怕你跑了。就算这个土包子都知道所有的一切由你做主,梦蝶也不例外,难道你到现在还推三阻四不让我见见梦蝶?我今天就和你说一句,我宇文化及想要的女人,凭你高士清,还没有资格阻挡!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莫要让我失望。”
他口气隐有威胁,众商人都是有些忿忿然,可毕竟不会为了萧布衣得罪宇文化及。萧布衣微微变色,对于土包子一称,他倒是并不介意,可现在他终于明白高士清一直不让梦蝶出来弹琴歌舞的原因。
高士清笑容不减,拱手道:“少卿言重了,梦蝶不见少卿,实在有迫不得己的苦衷。”
宇文化及仰天长笑,“那我倒要听听。”
高士清不咸不淡道:“少卿常在圣上身边,当然知道圣上的心意。如今距离元宵灯会虽远,可是各地都是早早的准备。上林苑十六院更是早早的筹备歌舞管弦以博得圣上喜悦。只是上林苑十六院歌舞管弦虽然不差,但是调教起来甚为吃力,裴小姐向来以圣上的心思为重,这才急调梦蝶前往东都。梦蝶姑娘琴舞双绝,正是前去调教十六院之一明霞院的姑娘,少卿若是想见梦蝶姑娘,只怕要去东都一行!”
宇文化及脸色微变,仰天打个哈哈,“好你个老高,神神秘秘,也不早说,倒让我急怒一场,看来我要见梦蝶,真的要去东都一行。”
高士清说的软中带硬,扯上了圣上,饶是宇文化及嚣张如斯,也是不敢多话,只怕被高士清抓住了把柄。
“只因裴小姐叮嘱,这事能不说最好不说,”高士清苦着脸道:“少卿,你也知道裴小姐的意思我也不敢违背,要非你逼的急迫,我倒真的还不会说。”
“那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宇文化及淡淡道。
“高某不敢。”高士清拱手道。
“错就是错,有什么敢不敢的。”宇文化及大笑了起来,“我既然错了,就要赔罪,这样如何,今曰我打扰了你们饮酒的兴致,明天我来宴请众位,你,你,你们,哪个都不许缺席,否则就是不给我宇文化及的面子。”
他伸手一指,略过林士直,袁岚,还特意的指了下萧布衣,倒让萧布衣微微错愕。
宇文化及说完,不等众人应诺,已经大笑的走出了天香坊,高士清微微皱眉,沉吟不语。
萧布衣总感觉宇文化及今天不是为了梦蝶,倒是对自己颇有兴趣,虽然自己和他头次见面,他也很少望向自己。
见到林士直已经凑了过来,萧布衣忍不住问,“林兄,这个宇文化及是什么来头,怎么不把高爷放在眼中?”
林士直嘴角一丝不屑,压低了声音,“他还不是仗着老子的风光,他老子宇文述,如今是左翊卫大将军,深得皇帝宠爱。他弟弟宇文士及,娶了南阳公主为妻。他年轻的时候,不守法度,总喜欢游荡在女人中间,自命风流不羁,西京人都识得他,给他个外号叫做轻薄公子。本来他没有什么能耐,可是仗着老子和弟弟的缘故,也弄个太仆少卿的官做做。”
“太仆少卿做什么的?”萧布衣问。
林士直神色很是轻蔑,“都说我们商人地位不行,他贵为朝官,其实地位也是不高。太仆少卿不过是给圣上养马而已,听说当年圣上放千匹良马去草原求龙马,让人遗笑大方,就是他给出的馊主意。如今他本事没有多少,可是他老子和兄弟都得皇上宠爱,倒没有人敢得罪他。”
萧布衣愕然,从来没有想到过威名远播的宇文化及历史上竟然是个这样的人物,不但是个轻薄儿,狂傲不羁,还和自己是同行,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森冷,难道是因为同行是冤家的缘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