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倭人王世充其实也识得,两个是大和国圣德太子的手下,好像是兄妹,男的叫做真由信雄,女的叫做真由纪子。
真由纪子长的不差,不过王世充虽然不是和尚,却也基本就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在他心目中,权钱已经占满了所有的位置,女人完全排不上号的。目光从兄妹身上掠过,王世充望向两个和尚的时候,脸上阴霾散去,挤出了点笑容。
两个和尚一个叫做慧隐,另外一个叫广齐,来到中原主要是学习大隋的佛教文化,在王世充看来,他宁可当魔也不愿意当佛的。当佛有什么好,酒不能喝,肉不能吃,可圣上不这么认为。自先帝以来,对佛教就是就是大力扶持,佛道并重,圣上如今出巡或者在两都的时候,身边都是僧、尼、道士、女冠必不可少。
本地的和尚圣上都是重视有加,外来的和尚当然更好念经。东都有个四方馆专门接待国外使臣,这扬州城也有使馆,就是专门招待百济,琉球,大和国,赤土各国的外使,外国的和尚自然比使者地位还高一些,使馆莫名失火,虽然不是王世充放的,可他是郡丞,毕竟有点责任,这些倭人要是上东都奏请圣上,他王世充也是很难应对。
“伤到人没有?”王世充关切问道。
慧隐摇头道:“天幸可怜,使馆中并没有人受伤。只是王大人,我们在东都向白西皇帝拜请的黄金圣佛却是不翼而飞,还请王大人尽快找到窃徒,不然我等无法回国向圣德太子交代的。”
王世充心道,你们交代不交代的关我屁事,“这个嘛,想我泱泱大国,诚信为本,向来都是知书达理之人,怎么会行偷窃的勾当。你们这金佛,可是真的丢了?”
慧隐比较老实,还在琢磨王世充的意思,真由信雄已经大为不满,“王大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自己把使馆烧了,然后藏匿了金佛吗?”
“阿弥驼佛,善哉善哉。”广齐高唱佛号道:“出家人不做妄语,王大人,我等都是一心向佛,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王世充皮笑肉不笑,“这窃案发生的古怪,总要慢慢的来查才好。”
“可我们准备过几天就要回国的。”真由纪子也有些焦急道。
王世充微笑道:“你们要回国尽管回去好了,等到我找到金佛,定会给你们妥善保管,等到你们下次再来的时候交还给你们就好。”
四倭人面面相觑,“王大人,这如何使得……”
“怎么使不得?”王世充脸色一扳,“使馆失火一案比金佛失窃还要重要,诸位虽是外使,可若是在扬州城放火,也是法理不容,就算不是你们放的,使馆之内的人也是大有嫌疑。我是郡丞,不是神仙,这案子也要逐一去查,费时费力,你们以为和小孩子过家家般简单吗?”
四倭人都是不服,可却无可奈何,慧隐有些埋怨的望了众同伴一眼,施礼道:“我知道大人定会尽心来查,只是请体谅敝国和贵国一向交好的份上,尽快查询此案就好,不然下次白西皇帝问起,我们也是无话可说的。”
王世充微笑道:“高僧如此说话,才叫善解人意,我用良心担保,定当竭尽全力破查此案。”
等到四倭人退下之后,王世充皱眉道:“去把立信尉周奉祖找来。”
周奉祖还没有赶到,手下又是急匆匆赶到:“王大人,百济王子求见。”
王世充皱眉道:“他找我做什么,难道他也有金佛被偷了?”
百济王子没有金佛被偷,见到王世充的时候眼睛却肿的和熊猫一样,咆哮不已,“王大人,我要求你给我个解释。”
王世充先在心里礼貌的问候他的父母,这才问道:“解释什么?”
“我和手下在扬州城内行走,莫名的冲出来一人,照着我眼睛就打了一拳,然后转身就走,你看看,”百济王子指着自己的熊猫眼道:“你们大隋没有王法了吗?”
王世充大为诧异,问了几句这才多少明白些,原来百济王子只是多望了个女子几眼,就被路旁的一人冲出来打了拳,女子也是不知道去向。百济王子有怒无处发作,这才找到了王世充。王世充当然知道这个百济王子多半也是言不由衷,说是多望了女子几眼,说不准是在调戏,只是他挂着个王子的身份,不做的太过,王世充也没有必要理会这些闲事。
王世充又是用良心保证尽快缉拿凶徒,好不容易劝走了百济王子,立信尉周奉祖这才赶到。王世充面沉似水,冷冷问,“周奉祖,你怎么这时才赶到?”
周奉祖满头的汗水,“回大人,属下从清晨忙到现在,得大人召见,马不停蹄的赶来。”
“哦,你在忙,忙什么?”王世充恼怒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最近外使馆鸡犬不宁了吗?”
周奉祖愣住,“回大人,属下倒是不知,只是属下有一事禀告大人。”
“你又有什么事?”王世充长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扬州十二商家昨晚被盗,现在在外边联名求见王大人。”周奉祖摸了把冷汗,战战兢兢道,这下轮到王世充愣住。
**萧布衣漫步在扬州街头的时候,心情舒畅,直觉中,他知道身后监视的人也少了几个。
听着路边百姓的窃窃私语,或人心惶惶,或大快人心的样子,萧布衣不用猜都知道他们议论的什么。
一夜能连偷十二商家的人并不多见,虬髯客做起来却是易如反掌。萧布衣到了扬州后看似轻松,却一直如履薄冰,突然得到虬髯客的强援,着实让他信心大增。
见到不远的面摊坐着四个有些眼熟的人,萧布衣缓步走了过去,先对老板高声道:“老板,来碗素面。”
面摊老板应了声,对桌的人已经望了过来,又互相望了眼,低声商量几句。一人犹豫站起来,过来稽手道:“施主,可还记得贫僧吗?”
萧布衣辨认了半晌才道:“这位可是大和国的慧隐高僧吗?”
他故作辨认,心中好笑,暗道我就是为你们来的,怎么会不认识你们?
慧隐有些喜出望外,“施主果然博闻强记,怪不得能和道信神僧说上几句话的。”
他被萧布衣称呼为高僧,自然不敢和道信平起平坐,只能称呼道信是神僧。实际上,在他心目中,道信的确是很神的那种。
萧布衣谦虚道:“其实这也没什么。”
“能和道信神僧说话还没什么?”广齐见到萧布衣很是和蔼,也起身走过来坐下,善意的望着萧布衣道:“施主丢失的钱财可找到了?”
“钱财实乃身外之物,再说又是惹气的根苗。”萧布衣一句话就让两高僧肃然起敬,话题一转又道:“我虽然不在乎,可是又不能让这惹气的根苗到了别人的手上,所以还是要去找回来的。”
慧隐广齐沉思良久,广齐才道:“这或者就是佛祖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吧?”
“然也。”萧布衣心中好笑,暗道这盲目崇拜要不得,这两个和尚一心向佛是好的,可随意一句话都要去研究禅机,那也是头痛的事情。
素面很快的上来,慧隐广齐却是没有走开的意思,萧布衣拿起筷子,不解问道:“还不知道高僧可还有他事吗?若没有他事的话,敝人吃完这碗面后,就要去向王郡丞讨要钱财的。”
二僧闻言大喜,“施主还识得王世充大人吗?”
萧布衣又是很谦虚的道:“其实这也没什么。”
二僧互望一眼,都知道彼此的念头。原来他们来找萧布衣本来就是有点碰大运的意思,他们到大隋是来学习佛法文化,数年来经书佛典倒是不少背诵和记录,其实大和国来此的学习僧不止他们二人,每年都是数十人的往返,要学习的不但是佛学和儒学,对大隋的政治经济,技术医药方面也很是羡慕,抱着虔诚求教的心思。就算是大隋的三省六部的设置,法制律令的颁布也是他们学习的对象,可两位高僧只是学习佛法,倒忘记了人际交往,金佛被盗后心中焦虑,却是无计可施。见到王世充的态度不冷不热,就知道这金佛很有可能是找不回的,这金佛对王世充可有可无,对二僧来讲,却是比姓命还要重要。回转国内后,无论是圣德太子还是重臣苏我马子都是信佛,对金佛一事都是千叮万嘱,他们两手空空只觉得辜负了太子的重托,几乎不敢回国。他们见到萧布衣和道信高僧都能论禅,都想这人可能是中原大有来头之人,病急乱投医,只想请萧布衣这个高人指点一二,没有想到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萧布衣竟然认识王世充的。
“还不敢请教施主高姓大名?”慧隐激动的声音发颤,一时间早把什么‘念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丢弃到脑后。
“萧布衣。”
“久仰大名。”广齐也把不做妄言放在一旁,“萧施主既然认识王大人,不知道王大人可否认识萧施主呢?”
萧布衣听着别扭,心道这两位欢喜的糊涂了,“不知道两位高僧可否有事,若是没事的话……”
他欲言又止,提起了筷子,慧隐却顾不得矜持,早把丢了金佛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一遍,不等开口相求,萧布衣就已经放下筷子,“高僧可是想让我向王大人说一声,抓紧时间捉拿盗取金佛的贼人吗?”
“阿弥驼佛,萧施主宅心仁厚,一猜就中。”慧隐叹息道:“只是不知……”
“在下素来向佛心切,吃面也吃素面的。”萧布衣正色道:“碰到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如何能够袖手旁观,大师放心,我这钱要回来之后,定会向王大人提及此事,只是事成与否,那就非我能预料的事情。”
“只要萧施主有心,贫僧就是足感恩德。”慧隐广齐齐呼佛号,满心感激,真由信雄和真由纪子都是过来感谢,萧布衣讨个便宜,雄赳赳的去找王世充,四倭人还是放心不下,也是无事,只是紧紧跟随。
等到见到萧布衣从王世充那里出来后,手上掂个钱褡裢,沉甸甸的让人心动,四人都是问,“王大人怎么说?”
萧布衣举起钱褡裢笑道:“王大人办事神速,已经为我找到了钱褡裢,这钱都是一文不少的。他答应了在下,只要一有消息,定当第一时间通知诸位,还请少安毋躁。”
萧布衣安慰众人后,扬长而去,真由信雄有些怀疑道:“两位大师,这人说的可是真的。”
“高人作风,行事莫测。”慧隐叹息道:“我想萧施主绝不会骗我等的。”
真由纪子也是叹息,“大哥,我们现在除了相信萧公子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方法的。”
**萧布衣离开四个倭人后,心中暗笑,他在丢失褡裢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向王世充质疑扬州城的守卫问题,王世充当然不会承认是他偷的,只是说保证为他找到窃贼,钱褡裢既然在王世充手上,他留着没用,在萧布衣再次来找的时候,倒是爽快的还给了萧布衣,说盗贼已经交给官府法办,钱财如数奉还,当然还有那幅春宫图。萧布衣只是想见见他焦头烂额的样子,见到他还是笑容满面,倒佩服他的演技一流。
金佛当然也是虬髯客偷的,萧布衣却知道还不是还给倭人的时候,只是这种空头人情多做做总是没有坏处。
离月影坊还有段距离的时候,萧布衣突然听到路边有人召唤,“萧大人……”
萧布衣扭头望过去,见到一人戴着斗笠,遮住了半张脸。萧布衣缓步走了过去,已经认出对方却是张金称!
萧布衣心下提防,却是笑容满面道:“原来是你,不知道可否带来了李子通的人头?”
张金称神色有些憔悴,比起月余前瘦了很多,想必也是外伤内虑的缘故,听到萧布衣询问,苦笑道:“萧大人,我没有说一定能取了李子通的人头。”
“我也没说一定要给你解药。”萧布衣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