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被围,天下震动。
杨广为人极其复杂,千人有着千人的读解。对萧皇后来说,那是一生的守候,她自十二岁嫁给杨广后,就是一直恪守妇道,如今三十多年已过,她虽容颜还在,但是心境沧桑。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又能有几个三十年?杨广脾气坏一些,女人多一些,可一直都说她夙禀成训,妇道克修,给足了她的面子。虽然她知道杨广身边有无数女人,心中却只有一个,只是那个女人却不是她,但是她已经知足了,做为一个皇帝,能对皇后如此的,史上已经屈指可数。
对百姓来说,杨广不是个好皇帝,甚至只能用暴君来形容,听到他雁门被困的时候,都是恨不得他早点死掉,可是当听说杨广下诏,不再征伐辽东的时候,众百姓又是砰然心动,杨广固然搞的民不聊生,可谁能保证他死了后,不出来个更恶劣的皇帝?只要不征伐辽东的话,大隋还是很不错,杨广也是可以宽恕的。
杨广的不征伐辽东的诏书一下,军将振奋,百姓亦是竞相应召赴难,可对李世民来说,杨广已经是他的一个负担。
他本来觉得被皇上器重是个好事,也是个值得炫耀的事情,可等到李玄霸死后,他才发现被皇上器重是种痛苦的事情。
他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多少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李建成匆匆忙忙的从后面追了上来,拉住了李世民道:“世民,你要去哪里?”
对于这个大哥,李世民倒是由衷的敬重,“大哥,我想去应募从军。”
“好好的,为什么想要去从军了。”李建成皱起了眉头。
“不为什么。”李世民摇摇头,一脸的苦笑。他本来整曰使刀弄棒,向往击剑任侠,可自从李玄霸死后,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他终于明白了一点,自己的武功永远比不上兄弟李玄霸,可李玄霸如此高深的武功都是难免殒命,他这一辈子凭借武功,不要想复仇。
“我知道为什么。”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
李世民双拳紧握,霍然回头,见到李元吉一张有些欠打的脸。
望了李建成一眼,李世民终于按捺下火气,沉声道:“元吉,我不想和你吵。”
李元吉嘿然冷笑,“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吵?你心中没鬼,又怕吵什么?”
李世民忍让再三的火气一下子爆发,上前一步道:“李元吉,我不想和你吵,只是因为你是我四弟,我心中有什么鬼?你把话说清楚一些!”
“元吉。”李建成厉声道:“你莫要再无事生非,你难道真的想要逼走世民吗?都跟我回家去。”
他伸手去拉李世民,李世民退后一步,摇头道:“我很烦,我不想回去。大哥,你让我静一下好不好?”
“是呀,你是很烦,父亲在你身边的时候,总是劝你习军法韬略,你总是不听,成曰舞枪弄棒的不学好。你老子被困雁门城,一下子就让你转了姓,只想从军去救老子?”
李世民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李建成挥手想打,李元吉却是直起了脖子,“大哥,你要打我?”李建成叹息一声,无奈的放下手来,“世民,元吉,我正想和你们说个事情,如今圣上雁门被围,中原震惊。父亲身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当以勤王救驾为责。只是突厥兵势强,山西河东诸地兵力不足为抗,如今爹已经向东都请兵。他让我们先去河东帮手招募,世民如果想要应募从军的话,其实可以先去河东。”
李世民皱起了眉头,心道我们先去河东,再去雁门郡,明显是折回绕远,爹爹这么吩咐的用意又是什么?
“其实父亲还勤王救驾做什么,让他死了不是更好,他这一辈子都是在欺负爹,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可是有人总是以得到他的宠爱而自鸣得意。”李元吉突然道。
李建成脸上变色,望见周围没有什么行人,长舒了一口气道:“元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方才一番话足可以让我们李家灭门?”
“有李世民在,怎么可能。”李元吉扁扁嘴道。
李建成大皱眉头,可是李元吉一直因为年少的缘故,很得父亲的宠爱,很多时候,他这个长兄就算教训也是有心无力。
“李世民,你去不去河东应募?”李元吉挑衅问道。
李世民转身就走,李元吉还要说什么,却被李建成一把拉住,皱眉道:“元吉,你到底和世民有什么别扭,每天都要吵架。”
“我就是看不惯父亲受气的时候,他还是怡然自得的接受狗皇帝的赏赐。”李元吉四下望一眼,“大哥,其实爹一辈子都被那个狗皇帝嘲笑,这次终于得到了机会,还招募什么?”
李建成望着李世民已经远走,无奈摇头,“元吉,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次突厥兵虽然势强,可爹爹说了,突厥兵不擅攻城,无利可图难免军心涣散,他们急切下,不见得能攻破雁门城的。等到雁门城之围一解,爹爹只怕圣上一股怒火无从发作,招募不利的多半会重责。爹爹是山西河东的抚慰大使,肯定是首当其冲,这样的话,爹爹如何能不做做表面的文章?不过好在朝廷一直忌惮他掌握军权,此次因祸得福,不须他带兵打仗反倒更好。”
李元吉眨眨眼睛道:“你是说爹爹也不想……”
李建成伸手拍拍李元吉的肩头,叹息道:“元吉,朝中为官并不容易,爹爹也很难做的,你不要整曰为难世民了好不好?”
李元吉哼了声,李建成看着李元吉长大,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李家一直不算得志,都是在杨广的阴影下长大,李元吉又年纪尚幼,见到李世民的风光多少会心有不甘,老三死了,他一口怨气自然出在了李世民的身上。不过好在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知道李世民识得大体,倒是不虞其他。
“那爹爹还让我们去河东招募兵士?”李元吉突然问道。
李建成苦笑道:“爹爹就是不想我们去打仗,这才给我们安排了这种事情做,没有想到被你一气,我估计世民多半会直接去绛郡,找在那里招募兵士的屯卫将军云定兴。如此一来,世民要有了危险,就算爹爹不说,我又怎能放心的下。”
“他不是吹嘘自己勇猛无敌吗,死不了的。”李元吉扁嘴道。
李建成摇头道:“你等我,我去找他,大家都是亲兄弟,何苦要弄的反目成仇。”
李元吉‘哼’了一声,等到李建成回转的时候,见到他是孤身一人,忍不住怒道:“怎么的,他还要摆架子吗?”
李建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李世民来到绛郡的时候,只见到四处都是逃荒的难民。
这里距离雁门郡虽然还远,可雁门郡被困,沿汾水南下的楼烦,太原,离石,西河等郡的百姓早早的大包小包开始逃荒,民心惶惶。
绛郡近龙门,在雀鼠谷以南,有雀鼠谷险要扼守,倒成了百姓的避难的所在。
避难的多,应征却是寥寥无几,百姓们都在犹豫和盘算,杨广应不应该被救,军饷值不值得去卖命。李世民找到云定兴的时候,几乎有点不认识了这个左屯卫将军,云定兴看起来又苍老了十数岁。
云定兴一生也可以说是起起伏伏,他女儿本是太子的昭训,他这个老丈人以女为贵,炫耀一时。没有想到太子杨勇就是因为宠爱他的女儿,被独孤皇后废掉。杨广继位后,当然不会对他大哥的老丈人有什么好颜色,差点将云定兴废黜为民。好在云定兴头脑比较活络,拿钱贿赂了宇文述,给自己买个少府丞,后来累升为左屯卫大将军,也算是枯木逢春。
十二卫府中,严格来算,就是左右屯卫府的将军分量最轻,主要是掌管十二军籍帐,差科之事,云定兴从来不指望能和宇文述一般,只觉得左屯卫已经算是自己的顶峰,安心的做事。没有想到他想安心,突厥却搞出了这么个大动作出来。如果说李渊招募人马还算是副业的话,他的职责就是招募兵士,去雁门郡解围,可转瞬数天过去,望着寥寥无几的应征者,云定兴欲哭无泪。
他几天的功夫比几年还要难熬,却知道已经拖不得,正准备无论如何,先把手头的军马和兵士全部去雁门郡应景,却没想到李世民不请自来。
见到李世民的那一刻,云定兴喜出望外,“世民,可是令尊派你来的?”
李世民在营帐外见到稀稀拉拉应募百姓的时候,已经明白了几分,摇头道:“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云定兴的热情减少了很多。
“应募从军。”李世民说的简单明了。
从军伊始不过是个想法,可真的付诸行动的时候,他内心难免有些淡淡的兴奋,还有一些急不可耐。
他舞枪弄棒的久了,弓箭鞍马也是熟练,可从军征战沙场却是头一回想到。
云定兴皱眉道:“令尊如今在河东也是负责招募天下之士,共赴国难,世民为什么不去那里?”
“这里不是更近一些?”李世民凝重道:“知道圣上遇险,世民恨不得插翅飞到雁门郡,只恨势单力孤,这才前来投奔云将军。”
云定兴却是有些为难,心道你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这领军打仗我都是有些发怵,你能做些什么。他知道李渊如今有要红起来的苗头,更知道李世民要是加入军阵,他总要照顾下,有功劳是李世民的,可若是李渊的儿子要是死在军阵里面,难免吃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