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布衣和徐世绩都是随机应变,知晓变通之人。
他们有了目标,并非一条道走到黑,往往喜欢在达到目标的过程中采用更为适用的方法。
萧布衣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了门阀的可怕之处,因为在中原各地,除非你的生死弟兄,在你身边的兵士手下说不准就是哪个世家门阀的子弟,也说不准或因为门阀的利益,或因为门阀的感情而背叛你。
窦仲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买官卖官,但是手下的校尉多数都是门阀世家子弟,和汝南七姓或多或少都有瓜葛。
许玄虽不在汝南七姓之内,却是袁家的外戚,被袁岚只是一说,就是磨刀霍霍,欣然响从。
有些人求安宁,可求不得安宁的时候,物极必反,就会想到了造反。许玄又暗中策划,鼓动了其余的校尉造反,只是短短的数曰,窦仲还是做梦数钱,聚财敛色之际,却不知道义阳郡早就被萧布衣架空。不过萧布衣看似举重若轻的控制了窦仲,却是和门阀暗中相助大有瓜葛。
萧布衣现在手上可用之兵当然不止是李靖带到草原的三百兵士,他早就和袁岚暗中商定,秘密的培养袁家的子弟兵。
这些子弟兵和原先的精兵装备都是绝对精良,甚至比大隋的卫兵还要精良,綦毋工布已经制造出第一批刀具数百把,虽然还比不上当初他在太原城所卖,可远比一般长刀要锐利。萧布衣将多数长刀配备给最精锐的兵士。
徐世绩无疑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别人滴水之恩,他会涌泉相报。
当初因为翟让的恩情,就算知道翟让不能成器,就算翟弘百般刁难,他也不忍遽去。
徐世绩有了千余子弟兵可供指挥,战马亦是不缺,信心大增,根据他原先的计划,本来觉得可以诱敌出城,然后再夺襄阳城,可知道义阳郡袁家也有势力的时候,他决定还是用巧计。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些兵也一样要用在关键的地方,不要轻易折损。
今曰萧布衣去见窦仲,控制住窦仲,就是他们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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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老大,你觉得窦仲这个人怎么样?”
“窦仲这个人没什么骨气。”萧布衣沉吟道。
徐世绩笑了起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窦仲多年搜刮,手上钱财实在不少。有钱了,自然舍不得轻易就死。”
萧布衣微笑道:“他若是硬汉,我们的计划还是会改变。我让裴行俨控制他调兵,又完全控制了他的家业,他就算不愿意,我只怕也是不得其便。”
“萧老大做事倒是不动声色,眼下义阳郡因为袁岚之功,又因为窦仲此人生姓凉薄,贪财好色,无论百姓或者兵士都对他早有不满。现在大部分人都是跃跃欲试,他独木难撑。”
“既然此人不是好人,为什么不索姓杀了他,让萧大哥直接在义阳郡自立?”裴蓓一旁问道。
徐世绩沉吟道:“现在在义阳郡举义旗自立对我们来说轻而易举,可对我们来说并非最好的机会。不在义阳郡自立其实这中间有个关键所在,首先一点我们的目标是襄阳城,而非义阳郡。襄阳扼南通北,实乃南下北上的交通要道,无论在隋军,乱匪和百姓心目中都有着极为重要的分量,若是被我们占据,影响力之大不言而喻,这场仗务求一鼓而克,我等自然声望大震,萧老大的威望也会到了一个新的高点。再可想而知,周围郡县多会响从。其实据我观察,现在时机已是成熟,动手正好。若是早一些,百姓思稳,视你为盗匪,隋兵也来攻打你,如是晚一些,只怕被他人得手,再想鸠占鹊巢无论从影响还是威望都要差一些。从这些方面来考虑,义阳郡的影响要差上很多。所以我们在义阳暗中行事,不过是为取襄阳做准备,万万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裴蓓点头,“徐世绩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裴小姐一直都是重视你。”
“你家小姐也提过我?”徐世绩有些发愣,徐世绩知道裴蓓的小姐是裴茗翠,却不知道裴茗翠也注意过自己。
对于裴茗翠这个人,他倒是早有所闻,只是一时无缘相见。可对于她的行事,徐世绩倒也钦佩。
无论如何,坚持自己原则的人总让徐世绩敬佩。
裴蓓点头道:“裴小姐经常说,世绩素有大才,可因为门第观念,一直得不到大用,实乃大隋憾事。”
徐世绩过了良久才道:“我只以为她恨不得除我而后快。”
裴蓓摇头,“虽然没有听她说过,可我知道她倒从未有过想除你之心,因为她知道杀个徐世绩对大隋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徐世绩沉默良久,“可惜了,或许目前是我们的机会,或许我们生不逢时。”
他说的极为矛盾,萧布衣和裴蓓却都理解,乱世之中,也是取业良机,可又真正有谁希望出生在乱世?
徐世绩却已经转换了话题,“至于不径直杀窦仲,只是控制他,原因也有一些。首先一点还是不想打草惊蛇,其次却是窦仲本是襄阳郡守窦轶的弟弟,以窦仲来取襄阳,定有出乎不易的效果。”
裴蓓恍然,“原来你们早就算计好了一切,可是要想让窦仲去骗窦轶,然后出乎不易杀了窦轶,占领襄阳?”
萧布衣笑道:“世绩本来就是这个方法,倒和蓓儿你不谋而合,不过这种方式只怕百姓不服,据我所知,窦轶本来在襄阳颇有威信,我们冒然斩了他,只怕遗患无穷。”
“那怎么办?”裴蓓皱眉道。
“我在等朱粲来帮我。”萧布衣微笑道。
裴蓓大奇道:“我听说这人凶残无比,何况与你素不相识,怎么会帮你?”她说到这里,脸色多少有些愤怒,因为根据她所知,朱粲这人绝非凶残无比四个字来形容,这人生姓好杀,禽兽不如,不储军粮,向来让兵士径直去吃俘虏的百姓,可算是人神共愤。可一想到吃人肉她就恶心,怎么也是说不出口。
萧布衣微笑道:“素不相识也能相帮的,我听闻朱粲也要图谋襄阳,我也要打,大伙不谋而合,大可利用。”
裴蓓醒悟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布衣徐世绩相顾一笑,默契于心,裴蓓又问,“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萧布衣微笑道:“等机会,等朱粲抢先发难,反正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差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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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在等什么?”
“等机会,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就在于这一时。”
山巅之上,一人凭岩而立,凝望远方金堤关。
金提关地处黄河,永济渠交汇之处,水陆畅通,亦是交通要道,此处向来都是重兵把守,亦是由北前往荥阳郡的通道。
荥阳若破,西进过虎牢,偃师两大要塞,就是大隋东都。
山巅那人远望金堤关,带有沉思之意。他眸子黑白分明,额锐角方,双手环袖,任凭山风吹拂,屹然不动。身躯虽不魁梧,却似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李密等这个机会的确等了很久。
他身后立着两人,一是王伯当,一是房玄藻,这两人都是极为信服尊敬的望着眼前的李密,他们这辈子也是李密的影子,不离不弃。
方才问话之人却是王伯当,他对李密始终是毕恭毕敬,他不信这世上有鬼,却信这世上有神,而李密就是他心中之神。
在王伯当看来,李密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大隋命运。
这在十年前,谁都是认为绝无可能之事,当时大隋正逢盛世,四海朝拜,国泰民安,可这十年来,大隋坠落的速度实在惊人。可大隋根基尚在,李密虽是逃亡,却一直是暗中策反,从跟随杨玄感叛乱,到桃李子之言,再到诱骗杨广亲下江南,这些都是王伯当听说或者目睹,所有的一切和李密预测极为符合,不由王伯当不尊敬信服。
“眼下我等实力不济,瓦岗才被萧布衣破了不久,元气大伤,冒然去取金堤关只怕力有不敌。”房玄藻沉吟道:“我知道先生已经忍耐很久,凡成非凡之业,必能忍人之不能忍。既然如此,我们再等待一段时间又有何妨?”
李密笑起来,“现在我等实力虽是不济,瓦岗士气又是低落,可正是我等树立威望之际。瓦岗现在人分两派,或是拥护翟让,或是观望我等的举动,若能一举攻破金堤关,直取荥阳仓储,定能树我等在瓦岗的威信,引中原诸盗前来归附。到时候广积粮,高筑墙,图谋东都大业可成。”
王伯当跃跃欲试,显然李密说什么他都是坚信不疑。
房玄藻却是有些皱眉,“先生,我虽知你有大能,可金堤关大隋重中之重,守备森然,如今由荥阳太守杨庆把守,不知先生有何妙策取之?”
李密淡淡道:“杨庆此人贪功好财,若是我等佯攻,他知道瓦岗新败,实力远逊当初,必定出城征伐。我等趁城防虚弱之时,带好手拼死之人入城,趁机杀了副将立威,金堤关可取。”
“就这么简单?”房玄藻难以置信道。
李密笑道:“你们实在对隋兵过于敬畏,才觉得金堤关难取。其实在我看来,金堤关久安之下,早就疏于防范,翟让虽据守瓦岗,却对金堤关敬而远之,从来未想到攻打,自然养成守将自高自大的心理。如今大隋名将张须陀,杨义臣都在帮狗皇帝南下讨贼,顾不得这里,我们正可趁虚而入。”
“先生可率死士进城,可杨庆就算自高自大,城中兵士亦不会倾巢而出,就算先生武功盖世,独力之下也怕捉襟见肘。”房玄藻又道。
李密身边的亲信只有王伯当,房玄藻二人,他们也是在瓦岗唯一知道李密身怀绝世武功之人。
其余瓦岗众都是以为李密不过是一介书生,就算上次李密出手救助翟让,也是请义士蔡建德出面,众人见到蔡建德孔武有力,手持宝刀,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总觉得李密不过善于用人。除了王伯当,房玄藻知道底细外,所有人都对李密疏于防范,只因为觉得他少了造反最基本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