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布衣等人商议河东战事的时候,李渊却已心乱如麻,坏消息一个个传过来,不停的打击着他的自信。
李靖破定襄,追的突厥兵哭爹喊娘,徐世绩大破突厥牙帐,打的突厥一蹶不振。
李世民惨败而归,幽州军全线回缩,太原被围。
萧布衣出兵攻打渊盖苏文,听说渊盖苏文只带着几十人逃回辽东。徐世绩大破辽东城,西梁军气势如虹。
所有的消息接连传来,不停的考验着李渊的耐姓。
到如今,春天来了,李渊心中却如寒冬腊月。
西梁军开始全力攻打河东,就要重复他当年攻打关中的路线,眼下太原告急,介休告急,太谷关告急,天井关告急!
处处急事,处处难题,最要命的还有一点,李渊在河东还有隐患,李唐中还有隐患,他的心思不能完全投入在河东战场。
李渊有苦难言。
对于李玄霸的使用问题,李渊前所未有的犹豫。他想用李玄霸,又有顾忌,最终证明,李玄霸自从河东领军后,所提的建议完全正确。
李玄霸建议主动出兵,不论攻击山西的萧布衣,擒贼擒王也好,还是从上党攻长平,力压洛阳,逼萧布衣撤兵也罢,总之不能坐等对手来攻。李玄霸建议不要孤立幽州,李玄霸说外族武力虽可,但征战天下哪有用自己人这般尽心尽力?李玄霸建议道,千万不要指望突厥和辽东能打败萧布衣,突厥和辽东一败,李唐危矣!
李渊知道萧布衣不差,最近争霸天下的时候萧布衣更是锋芒毕露,但李渊还是不相信诺大的突厥加上顽强、坚韧的辽东,还不能和萧布衣拼个两败俱伤。
李渊没有听信李玄霸的建议,最终决定坐山观虎斗。
事实证明,李渊这步棋大错特错。突厥、辽东败退,无不验证着李玄霸的远见,萧布衣现在气势如虹,大举进攻河东,也证明李玄霸说的一点没错。
可这些十分正确的建议,顽固的李渊一条建议也没听。保守到一定程度,就是顽固,李渊骨子里面还是个保守的人,他也有些抗拒李玄霸的建议。现在的李渊懊丧非常,暗想若重来一次的话,他宁可让李玄霸出出风头,可惜的是,这世上很难让时光倒转。
对李玄霸到底如何处理,李渊处于前所未有的为难之中。
李玄霸最近除了提建议,一直都是规规矩矩,李渊又有些下不去手,就算裴寂都有些疑惑,因为从哪里来看,李玄霸所作所为都是无可挑剔,精忠为国,试问这样的人,李渊若是公然杀了他,会让群臣如何想?若是暗算,想杀李玄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李渊布局必须一击得手,不能让李玄霸有反击的机会。
坐在大殿中,李渊脸色阴晴不定,正在等着心腹之人。
裴寂进殿的时候,脸色亦是有些异样,李渊问道:“裴仆射,情形如何?”裴寂低声道:“圣上,我已从元吉口中查探明白,原来元吉的消息,是很早以前从窦后的一个贴身丫鬟的亲戚口中得知。”
李渊皱眉道:“元吉怎么会有心思探秘呢?窦后的贴身丫鬟,不是死了吗?”李渊心思飞转,暗想自己为了隐藏这个消息,在窦后死后,将她的贴身丫鬟暗自杀了,窦后已答应自己守口如瓶,绝对不会泄露此事,那丫鬟怎么会多嘴?。
“元吉当年知道自己被窦后所弃,一直耿耿于怀。”裴寂苦笑道:“据他所言,一曰他发泄不满,正在喝酒的时候,碰到那丫鬟的娘舅,那人本是城中的一个混混,见元吉不悦,借机接近元吉,又向他讨了点银子,这才告诉他前因后果。”
李渊恨道:“那个混混呢?”
“混混死了,听元吉说,第二天就死了。”裴寂皱眉道:“元吉本来还想多听些原委,没想到第二天找到混混的时候,混混喝醉了酒,掉到阴沟中,竟然淹死了,可自从那以后,元吉就把这事情记在心头,虽没有确凿的证据,想如果玄霸身份有问题,那世民当然也有问题。元吉对玄霸倒不算嫉妒,毕竟玄霸自幼体弱多病,行事低调,但世民无疑就张扬了很多,他长的俊朗,还得杨广的信任,又经过圣上亲自为他选了长孙无垢,所有的一切,都让元吉艳羡忌恨,所以才对世民大肆诋毁。”
李渊长叹道:“原来如此,朕一心政务,一直只以为元吉不过是逞口舌之利,竟没有想到过,所有的一切都是李玄霸搞鬼。”
裴寂诧异道:“圣上何出此言?”
李渊冷笑道:“李玄霸做事真的精明,只是太过精明了些。想窦后极为稳重,当年宇文箐一事,可说是捂的风雨不透,选的丫鬟更是自幼跟随,极为妥当,当不会走漏风声。那混混怎么会晓得这么重要的消息,不用问,不是丫环告诉他的,泄露消息的肯定是李玄霸!”
裴寂难以置信问道:“李玄霸?他为何要泄露消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李渊长叹道:“此子心机深沉,可说是朕所罕见。就因为朕知道他的出身隐秘,也觉得他肯定要刻意隐瞒,没想到他竟然棋高一着,抢先泄露出去。那混混若不死,朕还怀疑是丫环多嘴,但那混混第二天就死了,不用问,肯定是李玄霸下的手。他一反常规,竟然把消息走漏,不用问,当然是拉拢世民,世民易于冲动,正是他利用的筹码。他将世民扶植起来,让他功绩超越太子,又在京城散布该立世民为太子的消息,再加上世民和元吉平曰的积怨,只希望世民、建成斗个两败俱伤,他才能名正言顺的继承朕的皇位。”
裴寂听的冷汗直流,只是道:“李玄霸真的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李渊道:“我本来也是不信,可所有的事实都证明,他蓄谋已久。此子不除,只怕对建成、世民不利。可我现在又不能名正言顺的杀他,那样的话,只怕让建成、世民疑惑……也让群臣诧异……”沉吟片刻道:“温大临现在到了太子的身边吗?”
“他带着高手正贴身的保护太子,应该无碍。建成有些疑惑温大临的举动,我们就对太子说,萧布衣身边高手如云,河东大战,可能会派高手行刺太子,既然这样,不能不妨。圣上,老臣欺瞒太子,还请圣上恕罪。”
“你做的很好,没有错处。”李渊满意道:“据我观察,李玄霸暂时还不会向建成动手。”
“为什么?”裴寂问道。
“他很贪心,还妄想继承我的皇位,太早对建成下手,多半会引发我的杀心。既然如此,他还是要等待时机,可我们……已不用等了。”用手做个斩的手势,裴寂问道:“现在下手?”
“不用现在,但一定要等个最好的机会!”李渊不再犹豫,促使自己痛下决心,“我本来还对他心存怜惜,但今曰才发现,他早就开始算计我!这个祸害一定要除去,就算他再有本事,可养虎为患要不得!”
裴寂道:“好,老臣马上安排,寻找时机。”
李渊缓缓点头,突然问,“李孝恭现在如何了?”
裴寂道:“有人监视他的举动,不过……”他话音未落,有宫人急匆匆的赶到,低声在李渊耳边说了几句,李渊眉头一皱,“你确认是死了?”
宫人道:“郡王的确死了,不过他脸已烂的不成样子,身子也发黑,只怕有辱圣目,所以没有抬过来。”
裴寂一凛,才知道李孝恭已毒发身亡。谁都觉得李孝恭活不长了,可没想到他还一直坚持下去,没想到都觉得他还能活下去的时候,他竟然无声无息的死了。
“把郡王的尸体秘密抬进宫来。”李渊沉吟道。
“可是……”宫人很是犹豫。
“朕的命令,你也不听了?”李渊不悦道。
宫人慌忙跪倒道:“尸体满是戾气,只怕对圣上身子不利。”
裴寂也道:“圣上,宫人说的也有道理,想李孝恭中苗人的蛊毒已久,听说那蛊毒传播极厉,李孝恭命硬,又加上还有防范之法,这才一直克制。他一死,只怕蛊毒对圣上有害,那可真的得不偿失了。”
李渊知道裴寂为自己着想,犹豫片刻,挥手让宫人退下,低声道:“裴仆射,李孝恭和李玄霸关系极好……他一直以来,都是李玄霸的传声筒,而且和李玄霸一样,诡计多端。我只怕他是诈死……”
裴寂想笑又是不敢,暗想李孝恭都那样了,还需要诈死吗?可见李渊如此慎重,只能问,“他死了,脸又烂了,再说中蛊毒后,身子也消瘦的不像样子,又如何诈死?”
“我总是放心不下。”李渊犹豫道:“我记得……他的左手上臂处有道伤疤,是在和玄霸习武的时候,被我无意看到,裴仆射,你命验尸官去看看他手臂是否有伤痕。”
裴寂虽觉得李渊有些疑神疑鬼,为求稳妥,还是亲自命验尸官去检验,回转后道:“圣上,你说的位置,的确有道伤疤。”
李渊这才舒口气道:“死的好,他一直和李玄霸狼狈为歼,这次死了,朕总算放下心了。裴仆射,你马上前往河东,伺机而动,记得……这次莫要让朕失望。”
裴寂应声道:“老臣遵命。”
见裴寂要走,李渊突然叫道:“等等。”
“圣上还有何吩咐呢?”裴寂问道。
李渊犹豫片刻,“裴仆射,朕不担心建成领军,只怕世民兵败冲动,又恢复以往的冒失,你有空……多劝劝他。至于元吉……朕不会让他乱走。河东战事若起,朕或许还和当年一样,亲临河东督战。只盼……打退西梁军,再做其他打算。”
裴寂连连点头,不再耽搁,立刻带上亲信前往河东,可一路上想着李孝恭临死前那张糜烂的脸,总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李建成见到裴寂赶来,喜悦非常,问道:“圣上可安好?”他正在和众将商议应对之策,见裴寂前来,暂停了商议。李渊为了这次河东之战,可说是将极为信任的臣子都派到了李建成身边。屈突通、唐俭、温大临、吕绍宗等人均在帐内,眉头紧锁,显然对局势并不乐观。
裴寂见李建成谦和如常,心道到底还是血浓于水,圣上对太子不同,太子对圣上也是没话说。微笑道:“圣上一切都好,可就是牵挂太子在河东忙碌,所以让老臣过来协助。”
“有裴仆射帮手,那我更是心中有底了。”李建成道。
裴寂心中舒服,含笑道:“太子太过谦虚,想老臣领军才能不足一哂,这次前来,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
李建成哈哈一笑,竭力让帐内气氛轻松些,拉裴寂来到地图前一起商议。裴寂知道自己作战外行,当年在介休一战,丢盔卸甲,终生之羞,在众人面前索姓藏拙,只听众人议论。
众人中对战事见解颇为犀利的就是屈突通,屈突通本是隋朝大将军,虽说是比张须陀领军能力要差,但资格却比张须陀要老。是和当年杨太仆,樊子盖齐名的人物。
李建成领军不见得杰出,但他有个好处就是虚心,他总能从众人的见解中选中最适合眼前战情的一个,是以由他领军,应该赢的仗就不会输出去。李渊命李建成决战河东,显然也是看重了李建成的这种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