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长安城的南内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内,天子李昭正与他最宠爱的二品衔的昭仪李渐容一起用膳。.李昭本名李杰,当杨氏兄弟立他为皇太弟,临军国事时,改名李昭,登基之后又改名李敏,不久之后又再改为李晔。他是宪宗曾孙,宣宗之孙,懿宗之子,当今太上皇的七弟,同时他还是穆宗的侄孙、敬宗、文宗、武宗三皇的侄子,在李儇被遥尊为太上皇,皇六弟吉王李保又失踪之后,他就成了李唐皇室中地位最尊贵的亲王,也正因此,他最后得以荣登大位。
不过虽然李晔十五岁即位,但长久以来,亲眼见到李唐江山在兄长手里摇摇欲坠,他还是满心热血的期望能使唐朝腐朽的统治不但要避免灭亡,还想着能够中兴李唐,希望自己能成为曾祖父宪宗一样的中兴之主,也希望能成为祖父宣宗皇帝一样的小太宗,把天下治理成小贞观那样,重振大唐,做一个中兴之主。
即位之后,他拼命挣扎,可却心情忧郁。原本白皙的面庞如今在几盏宫灯之下显得苍白而憔悴,眼角已经有了几道鱼尾纹,眼窝也有些发暗。一连几月,他都没有睡过好觉,今天又是如此。
虽然杨氏兄弟把持着内外朝政,尤其是杨复恭越来越跋扈,甚至有超过当年田令孜在宫中的那份跋扈。当初田令孜本来地位极低,他上位全靠着天子的支持,才能击败宫中的那些权宦,可虽然他最终坐上了第一太监的位置,毕竟宫中的杨复恭、西门思恭以及张泰、刘、韩等大太监势力依然不小,加上宰相势力的牵制,他还不敢太过跋扈,可如今的杨复恭,他一手册立了天子,甚至他们兄弟剿灭了黄巢,新朝的那些藩镇节帅几乎都是他们的干儿子。尤其是杨复恭,疯狂的收干儿子,如今已经收了三百多个干儿子,这些干儿子被他安插在长安的禁卫部队中,以及其它各镇担任着刺史、镇将等要职,可谓是越来一手摭天了。
李晔越来越感受到杨复恭的跋扈,他这个天子很多时候完全成了摆设,朝政大事上,他甚至没有半点发言权。不过就算如此,他依然坚持着每天准时上朝,并且就算奏章处置权都在杨复恭那里,可他依然坚持每天让人把所有奏章抄送一份到他那里,自己认真的批阅,哪怕这些批阅并不能发出,可他也在这样努力的学习,希望有朝一曰能够亲政时,不会不知所措。
他父亲做天子时,就是整天只顾着游玩,花钱,把一切国家大事都交给亲信的太监们去处理。等到了他的兄长做皇帝时,也是一样,所有大事都交给田令孜,结果才会使得曾祖宪宗皇帝的中兴之治,祖父宣宗的小贞观之治,努力的恢复了一些大唐元气,可到了父亲兄长手中,不过短短的时间,就把大唐弄的烽烟四起,父亲时的庞勋之乱、兄长时的黄巢之乱,彻底的把大唐最后的一点元气给弄没了,朝廷的最后一点威信也没有了。
如今他继承大统,他誓要与父亲兄长们不同,他从现在开始就要事必躬亲。
这些天他每天都要“批阅”大量奏章,因此也清楚的知道现在朝廷面对着什么样的威胁。
去年,李璟拒绝了天策上将封赏,拒绝了女后入宫为后,并且收编黄巢余孽主动进攻豫西,最终引起了朝廷南北两路十八镇攻秦的战事。战事刚爆发之时,李晔其实心中是支持这场战事的,在他看来,封李璟天策上将,立李璟女为后,这都是新朝对李璟最大的亲近封赏,可如此的诚意,如此大的荣耀,李璟不但不接受,反而去收编黄巢余孽,主动进攻新朝,甚至还要议立新帝,这都是他无法容忍的。在他想来,秦军确实很厉害,可新朝有三十多个藩镇,论军队,比秦军还多。更何况秦王李璟当时还带着四十万大军在关外作战,若是能借此机会狠狠的揍秦军一顿,迫使李璟正视新朝,承认他这个天子,那是极好的。
只是事情的结果是当时难料的,从去年打到今年,十八镇的进攻,到如今看来几乎就是一个笑话。他们在秦军主力不在家中的情况下,居然可以说没有半点进展。南线,他们反而是被秦军压着打,处于防御状态,战事一直是在新朝的地盘上打。
而北线,虽然秦军处于防御状态,可连一向号称彪悍的河东镇沙陀人、保大、定难两镇的党项人,天德、振武两镇的吐谷浑人,还有其它几镇联起手来,还加上一向凶悍的河北老牌藩镇魏博和成德,最后居然连秦军一座城池都没打下来,打了差不多一年,他们居然成了一群强盗,只是洗劫了秦藩边境上的村庄,抢了些粮食钱财,夺了些人口。
这些根本就不是李晔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是打一场像样的胜利,像李璟展示朝廷的威势,迫李璟老实臣服。先打一棒子,到时再给李璟两颗枣,使得李璟不至于反叛朝廷。可现在的结果,一次扬威行动,成了一次抢劫,这不但不会慑服李璟,只会惹怒李璟。
现在,李璟带着三十万人回来了,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们把一切都搞砸了。若是李璟一怒之下,真的自立为帝,那对新朝廷将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大唐最后一个皇帝,一个亡国之君,李晔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眼见局势越来越艰难,一天乱似一天,每天送进宫来的各样文书如雪花一样落满御案,他每天有看不完的文书奏章,睡觉经常在三更之后,有时通宵不眠,可就算如此,他越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事无成,只能看到形势越来越不利,却是束手无策。
“无论如何也要安抚住李璟,朝廷眼下绝不能与李璟再打下去了,你说,李璟连天策上将都不肯接受,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他真的想要朕的万里江山吗?”李晔长叹一声,放下碗筷,转头对着昭仪李渐容道,但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