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看着这个考核章程,李德眉头紧皱起来了。
居然如此严厉,又要考政绩,又要考廉洁,还要申报财产,甚至要公示。
他不用想也知道,他自己肯定过不了这些关卡。他十几岁时就开始在衙门里帮闲了,二十多岁时,他便正式从他父亲手里接替了那个世袭的书吏位置。然后一直到了大汉,又干了三年。
以前在明朝时,他在顺天府也没收捞钱,不过那个时候大家都是这样。
但到了大汉,他也没少捞,只是没以前那么明显了而已。平时迎来送往的,财物不少。特别是现在他管的还是城建这一块,工程项目这么多,他也说不上是索贿受贿,平时什么父亲母亲过寿,自己生日,孩子入学,老人生病之日的,那些同事没少送礼,尤其是那些商人,可不是送个一块两块。
积少成多,这收的礼可就不少了。
李德暗暗算了一下,不说前明时的事了,就他这三年里,收的各种礼加起来,足有好几千。
虽然他平时大礼没敢收,可三五十块的积少成多,也成一大笔钱了。
想不到现在朝廷这次考核,居然如此严苛。
自己还想着有生之年当上一任县太爷,可现在看来这关都过不去了。
他与上司下属同僚们的关系还不错,相信他们的叙述报告里不会有什么不利自己的言辞,可是这财产申报审核,肯定得露馅啊,尤其还有一个公示。到时肯定会有人暗中举报的,他的房子、地等都摆在那里,一查肯定就查出来了。
想来想去,李德不由的有点慌张了。
这事情连打点都不知道要怎么打点,这风口浪尖上,肯定没人敢收礼。就算他要送,也是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啊。
考核归这个临时抽调官吏组成的考核组负责,据说连东厂和锦衣卫也有参加。可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坐在案前,李德叹气连连,锤胸顿足。
呆坐了一会,李德坐不下去了,找了个头痛的理由,跟上司请了假回家。
垂头丧气的坐着马车回到家中,李德盘算良久,还是找不到办法。他现在越想越觉得这次事情来的厉害,有如狂风暴雨前的宁静。
多年为吏的敏锐嗅觉告诉他,皇帝这次肯定是要借考核之机搞大清洗。
大汉立国,这几年朝中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前朝的官吏,多数都还是留任。但另一方面,皇帝也一直在培养新的官吏。京师大学堂里就有八千培训了两年的年轻进士、举人们。
另外,今年先后裁撤了数十万大军,其中各级军官就有不下十万转业,许多官吏都还一直在侯缺等位呢。
而此前参议长倪元路突然被免职,也似乎是个信号。倪元路是什么人?崇祯朝时有名的东林党元老啊,他还反过当今皇帝呢。
盘算良久,李德想到了一个人,也许可以商量一下。
李德匆匆又出了门,前往他妻兄的府上。李德妻子的大哥原来也是一名吏员,当年李德父亲和他妻子的父亲都是顺天府的吏员,两家关系还不错,就结了儿女亲家。后来李德岳丈年老退休,便由他妻兄顶了位置。
但这位妻兄在大汉立国后,却被免了职,因为他的帐目不干净,亏空不少。
离开衙门后,妻兄这几年做起了生意,一开始是去张家口贩羊毛,后来又去天津贩南货,几年下来,倒也是积蓄了不薄的家业,甚至还在通州开了一家蜡烛厂。
妻兄赵守信在南城东大街有一栋漂亮的宅院,连排别墅,这栋宅院买下来连带交税和家具装修等,花了三千多块。
妻子一直也想在这里买一栋,这里出门不远就是东门大街,繁华无比,而且那一块都是有钱人家,干净漂亮,还有学校、医院等也近。只不过李德一直觉得那样太高调,三千多块银元对他来说倒算不了什么,这些年他在衙门里干着,在外面还吃着偏门捞着外快,这几年外面市场这么好,他也跟着拿钱投资,尤其是后来妻兄从衙门里出去,他就拿了五千块给妻兄。
本来妻兄当时说是借的,但李德觉得自家人不用算这么清,就算算入股好了,这样也给妻兄分担些风险。
不料妻兄后来生意倒做的顺风顺水,转眼三年过去,生意已经做的很大了,他当初的一万块入股,占三分之一股份,现在都翻了好几倍了。
钱李德有,李德的所有家产加起来,房产地产商铺,以及在外的股份和银行里的存款,所有的折算起来,起码有十万块。
十万块,在整个京师,算不上富豪,可也是中产之上了。
只是钱虽不少,但好多钱都不太见的光。哪怕是他投资入股赚来的钱,也不好拿出来光明正大的花,毕竟那本钱也是来之不正的。
一个小小吏员,直接掏三千块买栋别墅,明显太招摇了。李德现在的薪水加奖金总共才不到三百,三千块都能是他十年薪水了,这还不招摇?
有的时候,李德也很想跟妻兄一样抛下这份衙门差事,下海经商赚钱去。要不然,家里钱虽多,可也不用露白,住的是几代人的老房子,有钱也不敢花。
赵守信见到妹夫过来,倒不意外。
“我估计你就会来找我,是为考核之事吧?”
“妻兄你这份本事一直让我佩服,你当初若没离开衙门,现在肯定就是有品级的官了。”
赵守信哼了一声,“撑死了个从八品,芝麻粒大都没。若是早个几年前,那时哪怕能做个从九品也一样非常高兴的,但是现在嘛,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两眼只盯着当官。当官有什么意思,一个七品知县,一年都赚不到一千块,你看我现在,自己给自己当老板,一年不说多,万八千随便赚。”
“老弟啊,你也是个聪明人,时代不同了,衙门饭也不是那么好吃了。以往经商,那是最下贱行业,随便一个衙门小吏,都能让商人赔尽笑脸。但如今,有钱人的世界,官员还得求着商人。你信不信,我只要透个风,说打算在通州新建家厂子,投个四五万块银元,招他二三百个工人,通州下面三个县,立即有大把的官吏来请我去吃饭。”
“老弟啊,我知道你现在遇到的麻烦,以朝廷的一惯做派,你这次肯定别想过关,弄不好,到时还有牢狱之灾。”
“请大哥给我指点一下迷津?”李德忙道。
“其实办法很简单,你只是身在局中而已。你现在立即向上司报个病重,然后请辞职,顺便把自己的帐平一平,同时也给同僚们打下招呼,请他们吃几顿饭,让他们帮忙说几句话。趁着考核还没正式开始,你先提前脱身。只要你一辞职离任,帐上又没有什么问题,那么考核也不会查到你头上来,毕竟你只要帐没问题,那你的一些灰色收入也没有人管了。”
李德怔了一下,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居然就这么简单。
“当然,前提得是你愿意舍弃你们家传了好几代的这个吏职。”赵守信在旁边笑道。
李德犹豫,他们家在顺天府衙做吏确实好几代人了,他爷爷的爷爷传到他爷爷的父亲手里,然后他爷爷传给他父亲,他父亲传给他,这是李家世代传袭了几代人的差事了。
“要想脱身,就趁早,犹犹豫豫,最后你进去吃几年牢饭去挖矿劳改几年,回来后,你以为你们家的这个世袭差事就还能传的下去?这年头,吏员也得是军转的和公务员考试上来的才吃香,我们这样的老吏,早晚是要都被淘汰的,现在主动的出局,还能留个体面,保全那点家当,何乐不为?出来吧,跟我一起干,比做吏强的多。”
李德仔细思索了一会,觉得事情似乎也确实如此。只要自己抢着考核开始前离任了,那么考核组调查的只是在任的那些官吏,已经离职的是不在考核调查之中的。自己把帐目平了,那就再没其它问题了,怎么也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好,我现在就回去办病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