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岭正要过去,身后窜出一条大黑狗,凶狠地朝他扑来。他跑呀跑,跑到了运尸的车旁。运尸车翻滚在公路下的麦田里,棺材摔烂了,尸体像捆玉米秸似地滚在一边。黑狗窜了上去,一阵疯狂地撕扯,尸体被肢解得七零八落,一群乌鸦飞来抢食着腐肉,黑狗却叼着尸体的肠子像拉扯一根塑料管似地在雪地里撒欢……。
“嘀铃铃,嘀铃铃。”一阵电话声把许俊岭从梦中惊醒。白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床单上果真留着昨晚的脏证。殷红的图案,仿佛似一片香山过塑的红叶。许俊岭心里凉冰冰地坐起,懒洋洋地拿过电话,娜娜在另一头奶声奶气地通知他,“舅舅,中秋节到我家吃月饼。”
杜雨霏以娜娜的名义发出邀请后,许俊岭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及细想白日梦,就准备起去府右街的礼品来。中国人是重传统的,有句约定俗成的话叫礼多人不怪嘛。北京的胡同是出了名的。就像作家铁凝说的,北京若是一片树叶,胡同便是这树叶上蜿蜒密布的叶脉。我租了人力布篷车坐了,穿行在这热热闹闹、亦真亦假的叶脉里。在驸马胡同吃了个肉夹馍后,接连穿过了好几个胡同,快要到王府井时,他被一家叫天伦王朝的咖啡厅吸引住了。不知是怎么搞的,咖啡厅在北京见风就长起来,还真叫白爽给不幸而言中了呢。他叫蹬车的大爷一声“停,”便像奸细似地随了星期日的大大小小咖啡客,上了二楼开眼界。
临窗的咖啡座,通透的落地玻璃,使人仿佛飘浮在空中,随即萌生出一种虚假的优越感。任何东西经过装饰,都会产生出一种超出原来的新鲜富丽感。坐在咖啡桌前,看阳光下的玻璃幕墙和花岗岩组合的超现实主义的建筑,还有街上的人流,许俊岭忽然觉着他的咖啡店有些土气,就像他自己硬是凭几个钱和对北大的狂热,不顾一切地挤了进来那样。
许俊岭想,在没有毕业和确定折腾其他诸如公司之前,要对咖啡店来次革命,使其在中关村那些胜者王败者盗的鱼龙混杂中,多一些通畅和人气。
跑了一下午,逛了王府井以及王府井以外的好几个商场,唯独选不出给杜雨霏的礼物。王府井看到一条苏绣坎肩,放在塑模身上高雅而富贵,可他总觉着太小儿科,某种意义上还不及第一次见她肩上披的。看上一个,又摒弃一个。选中一个,又觉另一个更好。就这样在王府井转悠着,进去时,像检查工作似地靠右边一家挨一家的看过去;出来时,又靠着对面一家挨一家的商场搜寻过来。回头想,除了那条坎肩外,还真有好几样适合她的,可走得腰酸腿疼,颈椎挺得脊背发麻。
“走不走”一辆出租车停在身边。
“……。”许俊岭没说话,径直钻了进去。
“去哪儿”
“……。”许俊岭忙着只顾点烟。
“哪儿有新潮点、前卫点的商场”许俊岭说。
“嘿。北京的商场比民居还多。”出租司机想想道,“去燕莎吧!”
听说燕莎是个超级市场,是白领们的购物中心,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他倒真想去开开眼界呢。出租车像甲壳虫,走走停停,时快时慢,到燕莎超市前的停车场只调了个头,司机就从隔档的另一边递过车票,“四十六。”
有那么贵吗眼见票据是从计程器里打出的。他递过五十元道,“不用退了。”
出租司机看都没看他,拉上一个乘客就挤进车流,一溜烟去赚钱了。许俊岭想,哼,妈的,我也当过司机,赚的还是大钱。有什么傲的,我虽拉着死人在山里头窜哩,可一趟买卖下来,抵你半个月不止呢。
“小市民。见钱眼开。”他嘟囔了一句,就进了服务生守着的转动玻璃门。戴着小红帽的服务生,一弯腰道,“欢迎光临!”一时懵得他手足无措,仿佛《红楼梦》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抬头,电视墙里的各色画面,就跟农村人割蜂蜜时蜂窝板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 乡艳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