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峻岭说:“才做过四年多,在加拿大做了差不多两年了,要不现在就试试。”
他说:“相信你了。炒锅位子没有了,做油炉你来不来。”
许峻岭说:“对不起,我想知道油炉多少人工一个钟点呢”
他告诉许峻岭是九块钱,许峻岭说:“来。”又说:“不过我做炒锅比较熟一些,王先生今天一定帮我个忙把我分到炒锅位子上去。”
他说:“以后看机会,我记着点。”
许峻岭站起来点头笑着。他指头点一点示意许峻岭坐下,说:“有工作证没有,这不是唐人街的餐馆,打黑工也可以。”
许峻岭说有工作证,他要许峻岭复印一份,又要许峻岭把开户银行支票账号也带来,钱直接付到账号上去,公司只发一张工资单。他问:“今天能不能做,能做就去换衣服。”
许峻岭说:“明天来可以吗我今天还要到另一家餐厅去把那边厨师辞了。”
他说:“那明天不来就当你不会来了。”
走的时候许峻岭怯生生问一问:“人工多久发一次”
他说:“每周划到你的账号上。”
许峻岭对他半是点头半是鞠躬,说:“那我明天到哪家分店”
他说:“先到这里培训几天。就这样了。”
这么轻易地,一个月就可以多挣几千块钱,许峻岭心里高兴透了。出了门他走在马路上,跳起来向空中捞抓几把,像是抓到了钱,塞到口袋中去,口里发出“啧啧”的声音。骑上单车又夸张地想象着自己刚才那副低眉顺眼的神态,把那种神态在心中仔细描摹。描得活灵活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在心里假装对自己生了气说:“你呢,男子汉呢,做了那副样子羞不羞呢”于是在心里对自己挤着眼睛扮着鬼脸笑。
又叹口气,嘴嚅动着对自己说:“又装了一回孙子。”一年多来他总是在装孙子,这样别人看着顺眼,在心里肯定了他自己,想着自己是决定他人命运的人物,也许就给他一份工作。
许峻岭也想做出不卑不亢的样子,更想做出很神气的样子,可他有求于人底气不足,想做也不能够,万一人家看着你有点不对眼,机会就完了。他不断地做出低眉顺眼的神态,他要让人家看着高兴,人穷了首先要向钱看,讲不起志气。无论如何,他总算找到了一份还过得去的差使,每小时的收入比纽芬兰多了一倍呢。这是真的,这是实在的,为了这真的实在的玩艺儿他得委屈了自己。
许峻岭还不太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这样轻易地落到自己头上来,太多的痛苦经验和失望经历使他对希望抱着极深的怀疑。也许明天他去了,他说一句“对不起”,他又完了。
他心中计算着如果拿到了这份工作,再想办法爬到炒锅位子上去,有更多的收入。为了钱这东西,他得把内心那种倔强的反抗冲动打下去。想到这是对命运的暂时妥协,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他的心中轻松了一点。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倔强赌气除了证明自己的不成熟再没有其它意义。
许峻岭也想带着优越的谦虚微笑潇洒地走几个来回,可这得有实力。但是他没有。他心里明白,他服了气。这样想着他又想到范凌云。要他以这样的心情对待她,他却做不到。他也明白一个男人在家庭中的位置并不是由于他是一个男人决定的,那种非常现实的东西在大多数情况下起着决定性作用,不幸他也没逃脱这个大多数的范围。
第二天许峻岭骑车去上班,路很远,骑了四十分钟才骑到。这家店的店号是no.1(第一号),老板雄心勃勃想扩展到五百家,覆盖整个北美。工作出乎意料的轻松,也很简单,没想到加拿大也有这么容易赚钱的地方。生意并不怎么好,没事做了大家就凑在一起说闲话,总厨王先生看了也不管。白人总经理来了,头厨朝大家使个眼色,有人拿起刀切菜,有人拿块抹布四处擦擦。
等总经理一走,头厨说:“够了够了,菜切那么多会坏。”
每人拿样东西在手里,慢吞吞做点什么,一边闲聊。老板远在香港,他的钱没有谁替他那么关心。
( 乡艳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