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救我的那天晚上,你把那个人打在地上。”她说着指一指地毯,“好有气魄的。现在再拿点出来。什么你都受不了,有一天钱多过他们了,还不轮到你笑男子汉能屈能伸,今天你再屈一下,我陪着你,把牙关咬得铁紧去干,干!怕没有伸的那一天!”
许峻岭说:“外面都是一些什么人,你知道谁都在把命拼出来,出头轮得到我做个梦呢,也要有个梦影子!”
她低了头,说:“那就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了。你把命拿出来拼一次不行吗”她突然站起扑过来,头往许峻岭胸前一撞。许峻岭忙站起扶了她,她用头顶了许峻岭的胸,双手抓了他的胳膊,带着哭声说:“我好恨啊,你!我心里好恨好恨啊!我真的不该认识了你,心里好惨好惨啊!”
她又用头不要命地一下一下撞许峻岭的胸,撞得许峻岭透不过气来。又抓了他的头发把他一下一下往墙上碰,嚷着:“我心里真的好恨好恨啊!”
她踢许峻岭的脚,指甲用力掐他的胳膊,说:“我踢你,掐你,咬你,我才解了恨!”又一口咬了许峻岭的胸,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许峻岭忍了疼,手摸了她的头说:“你踢,你掐,你咬,我不说什么,这是应该的。”说着抱了她的头就哭了起来。她一把抱住许峻岭,伏在他肩头,放声痛哭,“孟浪,孟浪!”双手摸索上来抱了许峻岭的头。
许峻岭也抱了她哭着,“小禾,小禾!”
他们抱头痛哭,又在泪水模糊中拼命用力地亲吻,泪水流到了一起。她的手表硌着许峻岭的面颊,硬硬的一块,好疼,她用了那么大的力气。他吻她的眼睛,尝到了泪水的咸涩。她喘气着说:“孟浪,不分开不行吗”
许峻岭说:“行,行还不行吗”
她说:“那你留在这里了”
许峻岭说:“留吧,留吧,可是留在这里我能做什么呢,我是一个废人。”
她猛地推开许峻岭,说:“我知道你归根结底还是这句话。”
擦着眼泪不理他,委屈地抽泣着,低了头回到自己房子里去。许峻岭跟在她后面,说:“慢慢再商量。”
她说:“我不喜欢听这句话。”进了门她突然用力把门一关,想把许峻岭关在外面,许峻岭连忙把一只脚伸到门缝里,“哎哟”一声。她松了手,在床边坐了。他在椅子上坐了。她偏着头,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叹息叫人心疼。他心中产生了一种要保护她的冲动,伸手想把她搂了,却被她挡回来了。
她拿支圆珠笔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在夜的寂静中声音特别分明。许峻岭也不做声,在心里默数着那声音的次数。数到五百下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有点恨她:“跟我回去真的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吗真的要了你的命吗”又一次绝望地去设想跟了她留下来的可能性。
数到九百多下的时候,许峻岭想着已经沉默得太久,到一千下他就要找句话来说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一千下到了,她也在心里默数。她把笔一丢,说:“盂浪,你不知道我心里好恨你!”
许峻岭说:“我是可恨,是可恨。你不知道我心里好恨自己。怎么就争不来那口气!”
她说:“错就错在我不该搬到这里来,怎么就碰上了房东的熟人,知道了这里有房子。在图书馆多呆一分钟也碰不到了。知道隔壁是个男的,我再犹豫一下就好了,偏又急着找,心里想反正不理他就是了,没想到却是你!命呢,谁又说得清楚是谁在安排,上帝他安排巧了也不能就巧成这样。上次也是,到移民局去第一次怎么就碰到了他。我得罪谁了,谁在阴毒我吧。”
许峻岭说:“我们朝前看,前途其实很好的,好多人都羡慕呢。你怕断了在这里生根的机会,就不怕断了在中国的根!想起这一点我也不敢不回去了。哪一条才是你自己真的根呢”
她说:“孟浪,你说的话,句句都对。凭良心说我也认为你选择了回去这条路是对的,你呆在这里会活得很痛苦。只是对完了还是不解决我的问题,你说怎么办”
许峻岭说:“我说怎么办,你是知道的。”
她说:“问你呢,道理不解决我的问题,你说怎么办”
许峻岭说:“张小禾你逼得好紧,才知道你好厉害。怎么办跟了我回去,保证你会幸福。”
她轻笑一声说:“仗着自己那几十万块钱”
( 乡艳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