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峻岭说:“到底世界上还是有值得投入的。我当然不是,但总还是有。”
她说:“也许就有那么几个吧。但你想都不能想他能被自己撞到,真的你想都不能这样去想,这样想的人一定要倒大霉的,那是一定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许峻岭说:“快十二点了,我回去。”
她说:“咦,事情还没说呢,你这就走”
许峻岭说:“不是说了吗,十斤东西。”
她说:“还有,你借点钱给我。”
许峻岭说:“你真的要借钱!”
她说:“不是早跟你说了吗你不要担心,我立字据,付利息给你。我毕了业有段时间要做经商的准备,到处跑,又没收入,生活总要过得去才行。”
许峻岭说:“你还是去找工作好。”
她说:“你实在不愿借也没办法,你的钱我知道也是血汗换来的。”
许峻岭说:“借多少呢”
她说:“十万块吧。”
许峻岭从沙发上跳起来说:“十万块!你还不如一刀把我宰了的好!”
她笑了说:“要了你的命吧,那就五万块,五万块再也不能少了,连原来的两万块,一共七万。我总要做半年到一年的打算。”
许峻岭说:“我这就回去了,你还不如找别人借。”
她说:“你还犹豫呢,别人更犹豫,在这里借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放心你的钱总会在这里,还生着崽呢。除非我被汽车撞死了,你就吃了这个亏算了,不要跑到我家里去要,他们剥皮卖了也还不起。只要我这口气还在,你的钱等于还存在银行里。”
许峻岭叹气说:“不借给你呢,你也真的周转不过来,借给你呢,我心里又不是滋味。好不容易凑起了五十万的整数,一下去了五万,心里就有个缺口。”
她说:“你这心情我太理解了,这就是你!但是你要想到你的钱还是在那里,心里算账的时候算进去,那个缺口就补上了。”
许峻岭又叹气说:“那就冒一回险了,以后上街你小心点,别给车撞了。”他从口袋摸出一张空白支票说:“准备开了交房租的,先给了你吧。五千块!我到加拿大还没开出过这么大的支票呢。”
她说:“慢点。”
她拿出纸笔,写了借据,利息多少,借期多久都写了,签了名给许峻岭。许峻岭填了支票签了名给她,说:“马上就去把这笔钱取了,让我心里一刀两断,不要又拖几天,搞得我心里悬悬的,好难受。”
有人敲门,是一群邻居来祝圣诞。白人、黑人、印度人、阿拉伯人都有,只没有华人。他们擎着蜡烛依呀依呀地唱,范凌云也跟着唱,像那么回事。许峻岭低头看见门口那双大拖鞋还在那里,就趁他们唱着,轻轻地踢到门外,又踢到人群后面去,弯腰一只手提了,踮了脚和范凌云打个招呼,她唱着微微点头,许峻岭就去了。下了楼,他把拖鞋用力甩到对面的房顶上去。
许峻岭心里似乎还在等待什么,可也确凿地明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等待,来加拿大三年,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几次下了决心去订机票,但想到这是一去不复返的航行,又犹豫了。毕竟,在这片土地上,他度过了这么漫长的岁月。
( 乡艳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