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去了邹应龙家,两人也没有什么好客套的。
他就径直说:“云卿,你可是误会阁老了。恩相做事一向慎密,且不喜欢将路子走绝,以免未来少了转圜的余地。严东楼复出,朝臣中的软弱之人颇多畏惧。再加上陛下态度转变,徐相也有所顾虑。”
“严分宜做首辅十多年,朝野尽是他的耳目,有些话恩相也不可能对你明言。不过,他老人家倒严之心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劝慰了半天,邹应龙的心情才好些,说:“天地君亲师,师恩重于山,我自然不敢有丝毫埋怨的。只是,恩师他行事实在是太怯懦了些。现在他就算想退让,还能退吗?严东楼何等狡诈之人,恩师的输城如何瞒得了他?”
周楠苦笑:“云卿,恩相的性子你我都清楚,真要让他下决心何等之难。其实,咱们做事也不用凡事汇报没。紧要关头,自己就先做了。”
这话的意思说得很露骨,老徐就是个没担待的,你我干脆抛开他单干,给他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
还有,徐阶毕竟是内阁次辅,将来扳倒严嵩是要做首辅的。
首辅阁臣得有自己的体面,脏不得手。
所以,下面那些脏活得你我去干。
邹应龙神色一动:“子木可有主张?”
周楠:“恩相的最大毛病是未算胜先算败,事情都没有做,就想到一但失败该怎么做?严党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被清算,那是因为还没有过硬的罪名。”
邹应龙一呆:“私募军饷,贪墨几十万两银子之罪还不过硬?”
“还不够。”周楠:“我现在还没有想到法子,容我在斟酌两日。”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邹应龙的门房来报:“禀大老爷,有一位徐老爷和徐公子求见。”
邹应龙:“哪个徐老爷和徐公子。”
门房:“来的人也没说,只道大老爷你看了拜贴就知道。”
邹应龙展开名刺一看,神色一惊:“快请……不,开中门,我和子木亲自去迎。”
周楠好奇:“来的是什么客人,怎么连我都要去迎?”
邹应龙将名刺递给周楠,说:“如果没猜错,此二人是为子木而来,不过是叫我当说客做鲁仲连。既然你今日就在我这里,就交给你自己处置好了。”
又笑道:“来的是福建布政使司布政司徐乾和他的侄子徐养大,定然是为了徐公子参加八月初秋闱一事。子木啊子木,我该怎么说你呢?你们这些书生少年义气可以理解,也不能拿功名赌赛啊!荒唐,荒唐!”
周楠看了看名刺,笑笑:“云卿可是和徐布政使有渊源?”
邹应龙:“倒是有些渊源,当初我在行人司做行人的时候,曾经和他接触过一段日子,大家相处得倒是可以。子木,功名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无关生死,却高于生死。你坏了徐养大的功名,那就是同人家结成深仇了。”
“徐家是昌平豪门,又出自睢州徐氏。睢州人文鼎盛,牵着滕蔓带动枝叶,对你将来的仕途也甚是不利。竟然徐布政使找上门来,不妨卖个人情。”
官场上的人说话都比较讲究,若邹应龙和徐乾关系一般,周楠这一问,最多回答个“也就有个数面之缘而已”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而他却道“相处得倒是可以”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岂止可以,底下还有许多交易,这个面子你周楠必须给。
另外,他还提醒周楠,徐家满门都是官员,和睢州士也有瓜葛。将来你若做上一定品级高官,这些人给你捣起乱来,会有麻烦的。
周楠问清楚这关节,很大方地说:“云卿,这就是读书人之间的玩笑,如何当得了真,就依你言。”
邹应龙:“如此就好,过得几日,恩师他老人家会在府中讲学,京城中的心学门人和博学鸿儒都会到场,到时候你和徐养大可同车出席。”
周楠:“谨遵云卿之命。”
说话间,二人就到了大门口,却看到有两人立在那里。
一人自然是徐养大,他面上还带着伤痕,看周楠的目光中满是愤怒和屈辱。
另外一人大约四十出头,面庞黝黑,颇瘦,棱角分明,显然是一个刚强之人。如果没有猜错,此人就是封建布政使徐乾了。
邹应龙急忙带着周楠上前,长长一揖:“原来是徐藩台。”